早年,天一教利用五毒禁忌之书炼制尸人时,出现了纰漏,唐书雁虽被制成了尸人,却保留了自己的思想。自那之后,天一教一直将保留神智的傀儡视作失败品,一经发现就地处死。然而,在天一教漫长的发展历程中,后任教主突发奇想,若能好好利用这一纰漏,岂不是能得到大量功力高强又拥有神智的武器?想法一旦在脑海里出现,便无法忽视。天一教主下令秘密研究纰漏的成因,经过千百次失败,终于成功掌握了这一邪术。然而,考虑到成为尸王的唐书雁率领塔纳反咬一口的前车之鉴,这一秘术只在教内忠心耿耿的高层里流传,作为最后一张杀手锏,小心得保存了下来。
尸王过程不可逆。青纱为了这一战也是拼上了一切。
“唐歆然,你听我说。这次你能抛开成见帮我,我已感激万分。现在青纱的状态不是玩闹,我也不确定能不能应付得了。先前你的任务已经成功,你不必再呆在这里。”眼看身后青纱越来越近,云烟迅速跟唐歆然说,“如果这一战我能赢,在唐家堡等我。我的人头,我说到做到。”说完,右手一翻,掌心带着虫蛊突然打在唐歆然后心。唐歆然始料不及,被这一掌打得斜飞出去,栽入树丛,再抬头,眉心竟多了一片羽毛状的红色印记,在黑暗里莹莹得闪着诡异的光芒。
成功推开唐歆然,云烟掉头便引着青纱往反方向跑,与此同时,手下不停,召来白骨欲趁乱跳完那曲尚未结尾的白骨哀。而青纱又怎会让他如愿?云烟手下动作刚起,青纱的毒雾就尾随而至。剧毒附上他瘦长的手指,顺着经脉迅速渗了进去。不知是什么毒,与正常意义上杀人无影的毒物有所不同,这毒液带着云烟从未体会过的剧痛,沿着血液一路嚣叫着占领全身,吵得他大脑嗡嗡作响。全身骨骼似乎都要在这疼痛中粉碎,云烟脚下一踉跄,步伐一乱,背后就结结实实受了青纱一掌,连人带白骨一起倒飞着栽落在地,口中鲜血洒了满襟。
“这白骨哀,也不过如此嘛!”青纱哈哈大笑着紧随其后,“让你尝尝蛊尸炼制过程中的痛苦!”这般说着,她落在云烟面前,高傲地说:“云烟,你毁我容貌、逼我尸化,求我,我就给你个痛快!”
云烟被浑身剧痛折磨得神志不清,他在地上蜷曲着四肢,冷汗从鬓角滑下,却依旧咬牙:“青纱……你……休想……”
青纱有些恼,再没耐心等待下去,她握紧拳头,向云烟头部砸去:“云烟,算老娘仁慈!到地底下再好好地感谢我吧!”
忽然之间,青纱耳边钻进了一丝凉到彻骨的笛音。似是从地底幽冥而来,寒意生生冻住了她将落下的拳头,地底裂开鸿沟,一具具白骨挣扎着从泥泞里爬出,不带血肉的指骨握住青纱的脚,想要将她向地狱拖去。
这是什么?!
惊慌间,青纱一声怒吼,暂时放弃了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云烟,转身一掌横劈,面前的景致宛如水面倒影,晃了晃,破碎无影。
居然是幻象?青纱愣了愣,仰头环顾一圈大喊:“什么人?有本事出来!”
林间的鸟雀似乎也被这动静惊飞,慌张地叫着扑扇着翅膀惊惶逃窜。西索间,一青一白两条碗口粗的毒蛇分开灌木,从容得游了出来,紧接着,平静得过分的山林里蓦地传出一串串环佩叮当的声音。黑暗里,先是显出一个小小的比例有些不太平衡的身影,随着那双赤足踏出,一个带着巨大银质帽子、手执骨笛的紫衣小女孩出现在视野里。一双小鹿般的圆眼褪去了青涩天真,扫过地上痛不欲生的云烟,眼神冷了几分。她看着青纱,问:“你是个什么东西?”
青纱也未料到,还未露面就能让自己出现幻觉的人居然是面前这个小女孩。她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说:“小姑娘还是乖乖在家吃奶比较好!”正说着,从地上跳起,挥着两只浸满毒液的手向玖歌扑来。
玖歌倒也不慌,足尖轻轻一点,身形轻飘飘地向后飘去,与此同时骨笛凑至唇边,一串急促的笛音冒了出来。
与上一段不同,这次的曲子是杳无人迹的天山,千百年的雪盖难荷其重,在阳光下轰然坍塌。万吨白雪遮天蔽日,滚滚而来,兜头将青纱埋在了下面。飞在空中的青纱只觉得全身气力忽然被尽数卸去,再无力前进一分,只有在距离玖歌十尺外坠落。
这笛音有鬼!摔在地上的青纱咬牙切齿地握起拳头,正准备思考对策,玖歌的笛音又悠悠地飘了过来。
是温柔乡。苗疆潮热的密林退去,换成了江南娴静的水乡。乌篷船在河面上慢慢地摇,姑娘在楼上静静地望;垂柳拂岸、鸳鸯戏水、顽童嬉闹、燕雀南飞,鲜衣怒马的少年一袭红衫烈烈地耀了她的眼,而她不再是人人畏惧的天一教长老,亦不再是不人不鬼的尸王——面纱下粉面含春露一丝娇羞,花钿旁杏眼含情显几分媚态,云鬓高耸插着微微晃动的步摇,玉手纤纤执一方金丝银线绣出的锦帕。
这是青纱梦寐以求的场景,她不由有些迷惘。眼前的少年剑眉星目,笑起来就好像七月的阳光,这景象如此真实,仿佛伸出手就能触碰,让她欲罢不能。不受控制得,她木呆呆地站起身,眼里失去了光彩,僵硬着步伐,一步步向前,向前,前方是梦乡,前方是希望。
突然,山风吹过,一片树叶飘下,落在青纱脸上的伤口上,神经一痛,她清醒过来,花红柳绿悉数消失,她又站在了南疆松软湿润的土地上。青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诡异的蓝绿色挥之不去,颜料般沾在双手上,就好像洗不掉的罪孽,只能用一层层的鲜血来掩藏。
青纱的提前清醒,让玖歌有些意外。皱皱眉,笛音一转,换了一首曲目。丝竹管弦凭空响起,鞭炮阵阵、笑声连连,喜庆的红色触目皆是,人人脸上都漾着祝福的笑容,看见她时一遍遍重复着“百年好合”这样的吉祥话。媒婆走过来替她盖上鲜红的盖头,她牵紧手中的红绸,慢慢地跟着媒婆的指引向素未谋面的新郎走去,心中满是忐忑和紧张:新郎会喜欢她么?会喜欢,这样的她么?紧张到了极点,指甲穿过红绸扣进肉里,疼痛中青纱轻轻地笑了:“思归、恨嫁,闺房女儿的情绪你竟能如此完美的演绎,身为一个垂髫小童,真是不得不让我侧目。但是……”
“我可是天一教的尸王啊!”青纱仰天怒吼出声,雄浑的内力以她为中心波及开来,击溃了幻象,震得林间树叶簌簌轻响,宛如哭泣。“以不可能的梦境诱惑亡魂,让他们变成你的玩偶,任由摆布,这一看就是莲坂的小把戏!”毒雾弥散开来,青纱冲着玖歌拍来一掌:“那个死萝莉在哪里?!老娘要跟她新仇旧恨一起算清楚!”
被打个措手不及,玖歌喷出一口鲜血向后倒去,双生蛇王迅速游过来接住了她小小的身躯。“真漂亮呢~”跌坐在白蛇身上的玖歌低着头“嗤嗤”笑了出来,小手抹去嘴角的血迹,话语里竟透着莫名的痴迷,“天一教秘法炼制的宝贝我本想好好收藏,只是玩偶似乎有些调皮呢~”这语调里带着说不尽的邪恶,青纱一愣,就看到突然抬起头的玖歌眼里闪烁着的疯狂的光亮。玖歌一把握紧手中染了血的骨笛,唇角勾起残忍的弧度:“既然不能占有,那就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