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两条大长腿步伐迈得很大，唐歆然见他依旧怒气冲冲，不好搭话，便默默得跟在一边，不言语。
这样的沉默持续了两里地，终于还是云烟先开了口：“唐歆然，你没发现我在生气吗？”
“发现了啊。”唐歆然叼根狗尾草，左右望望，“我不是没去招惹你吗？”
你都不想着安慰我一下吗？！云烟脑后青筋一跳，又听得唐歆然后半句。
“再说了，是你找我有话说，你不吱声还等着我上赶着问？”
一个挑着茶水担子的小男孩刚好路过，唐歆然眼前一亮，叫住他，丢了几个铜板，讨了碗茶水喝，在路边席地而坐，望着云烟：“看样子你现在准备跟我讨论一下了？”
云烟居高临下，冷眼看着唐歆然，说：“我经常怀疑，你为什么会被称为唐家堡的精英杀手。”
语毕，右手一翻，掀翻唐歆然手中的茶碗，左手就势向那名卖茶水的小男孩击去。
“云烟你！”衣服被染了色唐歆然本就耿耿于怀，现在又打了一碗茶水在上面，还不知会变成个什么鬼样子。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对于惜金如命的唐歆然，这碗还没喝就洒了一身的茶水简直是要了他的命。
也的确能要了他的命。
话还没说完，唐歆然目瞪口呆得看着茶水在衣服上滋滋冒着黑烟，极为迅速得将衣服烧了个洞。
再抬头，男孩的斗笠被云烟一掌掀起，惨白的脸暴露在日光下：呆滞的目光，眉间的黑气，额顶一片被蛊毒侵蚀过的印迹。
是个蛊尸。
危境中，比大脑反应更快的是身体。几乎在看到蛊尸脸的同一时间，唐歆然反手拔出弩机，上箭瞄准，一气呵成。手指却顿在了扳机处。
用真人炼成的蛊尸本就戾气极重，云烟虽占了先手，压制起来依旧颇为费劲。看见唐歆然犹豫，他喊出声：“唐歆然，你在想什么！快打啊！”
在想唐益。
眼前的蛊尸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与唐益不相上下。唐歆然望进那双毫无神采的双瞳时就会浸入莫名的悲伤。一想到日后的唐益也会这样被敌人顶住头颅，一击毙命，他的手指就再也扣不下去扳机。
这本是一个应该充满幻想的年纪，偏偏要与杀戮为伴。
只是一愣神，便露了破绽。蛊尸抬起那只浸过万千种毒物的手臂，没什么花哨的动作，就这样直挺挺得向唐歆然面门打来。
眼见那只小手越来越近，唐歆然却仍在挣扎，千钧一发之际，笛声一响，蛊尸的胳膊猛得炸开，溅了唐歆然一脸血肉。
“你为什么总是执着于表象？”
有那么一瞬，年幼的蛊尸眼里焕发出回归人性的光，看到唐歆然时嘴唇蠕动两下，随后便无力倒下，显出云烟一张黑脸。
“真是愚蠢的中原人。”
“云烟，他还只是个孩子。”唐歆然带着满脸血污，不可置信得瞪着云烟，“他本可以拥有彩虹一般的梦想和树苗一般的活力！但是你就这样将他全部抹杀了！”
云烟低头，看一眼地上宛如摔碎的瓷娃娃一般的蛊尸，淡淡得说：“唐歆然，它只是个蛊尸。”
“只是个蛊尸？！”唐歆然双瞳瞬间放大，“对于我而言是这样，对你来说就不一定了吧！千万种毒蛊都可以驱散你救不活一个蛊尸？你没看到他死时候眼里的光！那是对生的渴望！”
“我再说一遍，他只是个蛊尸！已经死去很久了！你明白吗？”云烟皱眉，“蛊尸的过程是不可逆的。我为那个孩子感到抱歉。”
“云烟你这个魔鬼！你究竟有没有感情？！”唐歆然彻底崩溃，蓦得挥起拳头冲着云烟面颊打去，一拳打得毫无防备的云烟稍一踉跄，气息一滞，唇角便流下一丝鲜血。
“需要清醒的应该是你！”云烟扶着路边的树干，稳住身形，抬手擦去唇角的血迹，眼里神色又暗了三分，想也没想，便举拳还击，“唐歆然你这个只能看到表象的胆小鬼！”
“你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关心，什么是成全，什么是付出么？”云烟飞起一脚，将唐歆然踢出几尺远，“喜欢要靠自己的努力争取，关心也不是将对方拒之门外。成全是满足他人的愿望，付出却并不是自己主观意愿的强加。”
“你以为你喜欢小鸡仔，关心唐益，成全了那个早就成为蛊尸的孩子？”云烟蹲下身，两只手指捏住他的下巴，“别总胆小得拿自己是个杀手当借口，仔细看看吧，什么才是本心。”
“喜欢是排除万难都要跟那个人在一起的决心。”云烟盯着唐歆然，盖棺定论。
云烟的桃花眼似是有种魔咒，拉着唐歆然沉浸下去，接受这种在他看来颇为自私的观念。
“哪怕这喜欢会让对方受到伤害？”愣了许久，他终于颤抖着双唇问。
云烟噗嗤一声笑开：“炮哥，你的喜欢是提供给对方的礼物。要不要接受是他人的事情与你何干。玫瑰带刺依然有人愿意采撷，你当他们都是傻的么？”
“……你笑什么？”
云烟拉他站起来，脸上的笑意更深：“我本以为是炮哥不喜欢我，却原来你根本不懂什么是喜欢啊~”
“我……”本能得觉得云烟丝乎误解了什么，唐歆然开口解释，又被云烟毫不客气得打断。
毒哥那张还带着些鲜血的双唇贴近他耳边，淡淡的药草香涌进鼻腔，他从背后抱住他，下巴搁在他肩头，轻轻得，对着他耳根呵一口气，宛如说情话一般悄声道：“没关系，炮哥，我可以一点一点教给你~”
不受控制得，唐歆然僵在原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随后便听得云烟诡计得逞的坏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