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水很凉。
叶风骨紧紧得抱着唐歆然，努力睁大眼，想在过奈何桥前记住他的模样。
耳边是打着漩涡的水流，大团气泡声里，有什么东西扑通一声下水，迅速向二人游来。
没来得及回头，腰部被绳索样的东西缠绕，一用力，便被拉出了水面。
“你想死我不拦着，不过我觉得若唐歆然清醒着应该不会寻死的~”云烟悠哉的声音响起。
浑身湿漉漉的叶风骨抹一把脸上的水，看见腰上缠绕的碗口粗的白蛇，吓了一跳。随后，一身银饰的玖歌萝莉出现在视野里，一双小鹿一般纯洁无害的眼睛眨两下，吐吐舌头：“虽然你之前绑架了我，但是云烟哥哥说要以德报怨~下次记得请我吃糖葫芦啊~”
抱着玉石俱焚的心跳水却没死成是一件非常丢人和憋屈的事情。于是，喜闻乐见的，平日里完美诠释“谦谦公子，温润如玉”的叶风骨成功炸了毛。顾不得自己落汤鸡般的模样，双眼圆睁，冲着云烟咆哮：“你什么意思？！歆然会为了活下来把密信告诉你？我告诉你，我认识他二十年了！不可能！”
“哦~认识了二十年？”云烟挑眉，声音里忽然带出了些许挑衅的意味，凑近叶风骨耳边，他轻轻得问，“那你可知道唐歆然为了活下去能够忍耐的极限吗？”
“你！”叶风骨一僵
“告诉你哦~”云烟继续咬着叶风骨的耳朵，动作说不出的暧昧，“答案就是没有~他可是曾经在我身下呻吟了整整一晚也没有咬舌自尽哦~”
“放肆！”叶风骨面上一红，顺手就要抽出背后的剑。
“大哥哥不要乱动~小白会不开心的~”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玖歌突然插进来，与此同时，腰部骤然一痛，白蛇加大了束缚的力度。
云烟站直身体，双手抱胸：“为了保命，他会死守密信的消息。我不知道你这二十年里究竟了解了多少，但是我可以准确得告诉你，在唐歆然的词典里，性命比得上一切侮辱。”看着叶风骨暗下去的眼神，云烟心里充斥了胜利的快感，挥手示意玖歌收回白蛇，他落下最后一句：“小鸡仔，他是刀口舔血在鬼门关走了无数遭的人，他比你深知性命的重要。这不是可以随随便便拿出来赌气放弃的东西。”
话音刚落，树林里传来吵杂的人生，隐隐可以看到晃动的人影。知道是叶家随从追来了，云烟无心恋战。随手掏出一枚药丸喂入唐歆然嘴中，他拎起玖歌转身就走。
“唐歆然先交给你照料了。下次我出现就是带他走的时刻。小鸡仔，你记住了~”
“少爷！”随从们寻着人声跑过来，看见全身湿淋淋只穿了一件单衣的叶风骨，变了神色。
“我没事，先去看看他。”叶风骨挥开随从伸来的手，固执得倚着插在地上的重剑，仿佛此时他若倒下就是彻彻底底得输了。
也不知在跟谁赌气。
亲眼看着唐歆然被抬上马车，叶风骨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意识尚有一丝清醒的时候，他听到自己内心的疑问：“歆然，难道我真如那五毒教人所说一直不懂你吗？”
叶风骨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他走在唐家堡茂密的竹林里，忽然发现了正在小憩的唐歆然。一时兴起，他自脚边揪下一株狗尾草，蹑手蹑脚得走过去，轻轻得搔着唐歆然的脸。熟睡中的唐歆然感觉到些许不适，皱皱眉，恼怒得睁开眼，看见一脸坏笑的他。
大白天居然在睡觉？也不怕我去告诉你师父？
你去吧。唐歆然翻个身，脑袋在胳膊上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准备再次入睡，唐家堡人十八岁出师，没有任务的时间随意支配。他老人家顶多请你喝杯茶。
啊呀，我说你！叶风骨一拳打在棉花上，气得直跳脚，你快点起来！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什么啊？唐歆然头都没抬，脸埋在胳膊里，闷声闷气得问。
我今天新学的剑法！
……沉默了许久，久到叶风骨以为他又睡了过去，胳膊里才传来一个毫无精神的声音：不看，不感兴趣。
叶风骨被他气到内伤，差点一口血喷出来。翻翻白眼，他一屁股坐在湿润的土地上，有意无意得说：真可惜，我本来还打算给每一个看我剑法的人一千金呢，不过……
话没说完。
一双大手搭上他的肩膀，视野里出现一双涌动着热切期盼的眼睛：要看多久？我奉陪到底！
叶风骨撇撇嘴：大爷我现在没心情了。
“一日之计在于晨！”唐歆然浓眉一竖，一脸正气得说，“这么懒散得坐在地上成何体统！不想光大叶家了？不想弘扬剑法了？不想光宗耀祖了？不想娶妻生子了？”一边说着，还一边卸下了叶风骨腰间的轻剑，一把塞入他手中。
叶风骨哭笑不得得看着上演真人变脸的唐歆然，说：“姑且不说我练剑与娶妻生子有什么必然联系，你不去当伶人真是白瞎了你这天生的演技。”
“谁又告诉你我现在不是伶人了？”唐歆然翻个白眼，推一把叶风骨，“我又不像你这个大少爷，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我可是工作了才有饭吃的劳动人民！每日里察言观色，谁给钱我给谁卖命，跟伶人有什么两样？”说着，他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个小板凳，就地坐下来，仰着脸看叶风骨，道：“开始吧，我做好准备了，叶少爷。”
闻言，叶风骨眼角一跳，心里蓦得有些不是滋味。伸手抚上唐歆然的眉骨，他轻轻问一句：“歆然，真的是给你足够多的钱你就能卖命吗？”
唐歆然一愣，随后嬉皮笑脸，装腔作势得说：“叶少爷，小女子卖艺不卖身，这条贱命还留着吃喝玩乐呢~”
伤感的心情在一句话里烟消云散。满满的鄙夷从叶风骨眼里溢出来：“小心我以后告诉你那些雇主听！”
唐歆然无所谓得耸耸肩，打个哈欠：“叶少爷，你今天不练剑也是要给钱的哦~”
“干脆让钱砸死你算了！”
“我求之不得~”
再睁眼时，看到的是一个女子娉婷的背影，纤细的手腕上缠一根细线，另一头越过长长的距离，连在他的手腕上。觉察到他苏醒，姑娘转过身，温婉的眉眼笑着，关切得问一句：“你醒了？”
叶风骨没说话，只是静静得环视着四周。装饰考究的卧房，墙上挂着价值连城的名画，案上摆着和田玉做的文房四宝。屋角摆着一个玲珑的琉璃鱼缸，一尾通体鲜红的金鱼正在水草间自由穿梭。
这是叶家老宅。
一袭粉衣的姑娘走过来，拿掉他头上的毛巾，想要适适体温，却被叶风骨不动声色得躲开。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看着她，问一句：“柳仙儿，你怎么在这里？”
伸出去的手落空，柳仙儿眼中一暗，又迅速掩去，顺手将毛巾放在手边的桌上，道：“近日师父来成都办事，我想顺路来探访下叶伯伯，结果他不在，你倒是出事了。”说着，顺手倒出一杯茶递给他，“那五毒教哪是那么好惹的？你一个人单枪匹马冲进去救人肯定会吃亏。”
叶风骨终于伸手接过了杯子，嗅着西湖龙井的清香，问：“唐歆然呢？”
“虫毒已经拔干净了，正在客房躺着。”柳仙儿刚说完，看着叶风骨掀开被子就要下床，有些急，“诶！他还没醒呢！你也刚好没多久，别逞强乱动啊！”
“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不用你管！”叶风骨心烦意乱，不自觉的，语气有些重。
柳仙儿动作一僵，松开拦着叶风骨的手，自嘲：“是呢，是我多管闲事了。”
惹到女孩子终归不是君子的行为。叶风骨心里一软，看着坐在床边的柳仙儿，声音柔下来：“这两天多谢你照顾我和歆然了。不过，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传出去终归不好听。柳姑娘已在叶宅呆了许多天，想必秀坊的姑姑们也是念得紧吧？”
语毕，作个揖，拂衣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