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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风雨之后(二)

◇冒着酷暑,李家安奔走在乡场上,奔走在山路上,他一边宣传他的学校,一边走访家长。20多天,他行程千余公里。兜里有钱,有不少的钱,但这是办教育的钱。他一分也舍不得多花。为省钱,10多个晚上,他在车站旁边过夜;为省钱,10多个晚上,他在车站旁边的炉子上烘一个馒头充饥。

1996年7月,李家安代表南充率队参加四川省体委在绵阳举办的亚太杯散打擂台赛,46支队伍参赛,李家安系省队裁判。

行前,李家安就远贴近打贴身摔的比赛特点,反复训练队员主动进攻和防守反击,训练打击点的准确性,以及预兆小、方法巧的武术技能,但是,队员们大多是第一局赢了对方,第二局就失去体能耐力。

南充队出师失势,未进入前6名。

但是,四川省武术界的权威人士刘泰福、周直模、吴伯良、曹利润先生,对南充队的未来很看好,他们希望李家安带出一支更为优秀的队伍来,在下届运动会上,打出川北的声威。

回到南充不久,省体委、省武协派人来到了南充,他们联系上李家安,他们告诉了他一件让他意想不到的事,组织上安排他担任正在筹建中的省武术学院院长。

省武术学院设址于都江堰市。都江堰平阔,秀美,丰沛,是工作、生活很好的地方;省武术学院院长,则意味着他告别了农民的行列,意味着组织上对他的信任,意味着同行对他的承认;省武术学院院长一职,实在适合他对弘扬传统文化的精神准备和精神诉求,实在是实现他人生梦想的一个极佳位置,实在是他人生一个光彩夺目的位置!

但是,他还是婉言谢绝了组织上的安排,他强烈地意识到,300多名学生离不开他,由此而解决的一批就业人员更需要他;在南充,虽然出现过很不愉快的事,但南充还没有舍弃他,比如,自1995年以来,他就几次率队参加过市内市外组织的武术比赛……

省体委、省武协的同志说,这个位置,我们还会留给你,你再想一想。

李家安何尝不想高就?占据他心里的,还有着一个割舍不下的情结,他忘不了风雨中他对韩股长们的承诺,忘不了他对人生价值的取向——靠自己去打拼,用汗水去打拼,乃至用生命去打拼,用生命去铸造优质教育,把一切交给祖国,把一生交给人民。

1996年春季开学,一个颇有能力的副校长为高薪所诱,离开高坪经贸学校去了新果科技学校。走了这个能干的副校长,李家安固然有些失落,但他还是祝愿这位副校长在新的工作岗位上大显身手,把新果科技学校办好,他愿意和他们形成事业上的竞争伙伴,他甚至感到,有这所学校兴旺发达,他旁边就有着一面镜子。在一面熠熠闪光的铜镜面前,他岂能懈怠,岂能苟且!

但是,尽管有这位出色的副校长加盟新果科技学校,1996年秋季招生工作展开,新果科技学校报名者还是寥寥。

1996年7月25日下午,在南充市高坪区二府街高坪武装部一间办公室,刚从下面跑招生匆匆回到学校的李家安,正在接待中科院成都分院几位同事,几位同事是来南充和他商议合作开办职业中专教育的事。

晚上6点过,疲惫至极的李家安放心不下学生,他吩咐钟秀华和一位副校长以及办公室小杨陪成都的同志去吃晚饭。

他们走后,学生进了教室,李家安进了办公室。

大跃进年代,林木遭到毁坏,整个川北,从山脚到山顶,像一柄巨齿,一把巨斧,被锯过一遍,被砍过一遍,到处都是光秃秃的。夏日,毒热的阳光直扑光溜溜的山峦,直扑光溜溜的江流,表述一个炎天的,只有热,难熬的热。

从农历五月到农历八月,是最热的季节。

冒着酷暑,李家安奔走在乡场上,奔走在山路上,他一边宣传他的学校,一边走访家长,20多天,他行程千余公里。兜里有钱,有不少的钱,但这是办教育的钱。他一分也舍不得多花。为省钱,10多个晚上,他在车站旁边过夜;为省钱,10多个晚上,他在车站旁边的炉子上烘一个馒头充饥。

7月25日中午,他从乡下回来,又困又累,钟秀华问他想吃点什么,一听成都的同事到校,他连忙说,我吃过了。

其实,肚子是空的。

7月25日,是农历六月初十。

晚上7点多,学生仍在自习,教室里依然热浪扑人。

办公室里,李家安在草拟高坪经贸学校与中科院成都分院联合办学具体条款。笔尖上沾满了汗水,一滴一滴的汗水……

8时左右,一个20来岁的青年站在李家安办公室门口,青年问正在忙碌的李家安:您是校长吧?

李家安“嗯”了一声,又埋头写东西。

青年说,校长,外边有几个家长要见您。

李家安放下笔:家长们来了,他们啷个不进来?

青年说,他们感到不方便,他们在外边等您。

家长们找我一定有什么事,能不去见他们嘛?

李家安跟着这个青年朝校门口走了过去。

——奇怪,没走几步,这个高个儿青年就无影无踪了!

李家安径直往前走去,哦,站在校门外的、让李家安惊疑的是一伙身强力壮的年轻人,他们个个魁梧,个个高大——他们决不是学生家长!

李家安发现,他们有人还带着凶器!

此刻,李家安还未完全意识到,这伙人是冲他来的!

当他意识到,这伙人与他有关时,李家安没有选择逃避——他们此行目的是啥,他需要弄个明白!

李家安一点也不畏葸,他镇定自若,他问他们:你们找我有啥事?

你是校长?

李家安“嗯”了一声。

找你有啥事?找你就是这个事!

一伙人一个个横眉冷眼,一个个满脸杀气,一个个都亮出了拳头!

刹那间,李家安意识到,危险在向他靠拢!

退?

退就是上策?

上策在于冷静,冷静!

但不容李家安多想,一个头牌壮汉端着两拳,弹起一脚,就朝他胸部蹬了过来!

李家安侧身后退一步,这头牌壮汉一脚落了空!

没等李家安还手,五六个彪形大汉就扑了过来,他们有的按胳膊,有的按腿,那头牌壮汉又回弹一脚,朝他面部踢来,李家安抽身而起,头牌壮汉没踢着李家安,却狠狠地踢在了另一个大汉身上,大汉捂着胸口,操爹骂娘。

众人见李家安这么难对付,于是合围了过来!

李家安感觉到,这帮人经过训练过,拳脚有力,招招凶狠,他们一个个咬牙切齿,看样子是要将他致残甚至致死,和他们斗下去,拳脚上赢了,哪怕只是个平手,他们必然要亮出凶器!

这时候,李家安还是可以杀开一条血路,退回学校,但是,他依然不愿逃避,他一定要弄清楚,他与他们素不相识,他与他们无冤无仇,他们为啥和他过不去?如果这伙人抱着一个目的找他,一定要把他致残甚至致死,即使背对他们,他们没捡到便宜,学校在这个地方,他们能不再找上门来?下次再来,就不会有这么多人?下手就不会这么狠毒?

时过几分钟,这伙人见还制不服李家安,一个大汉忍不住了,抡起一根钢管,直扑李家安!

虽是一地夜色,李家安却一眼如炬,他看清了侧边一个高个儿正想挥拳朝他打来,如果对准这个高个儿的额头,飞起一脚,踢飞背后的钢管,高个儿必然丧命!李家安嘛,李家安在南充无依无靠,那么必然官司缠身了,那么千辛万苦经营起来的学校,必然土崩瓦解了!那么入党时对组织的誓言,对组织的承诺,必然成了空话!那么这一腔热血,这一片丹心,则都会因为这一脚一棒而休矣!

高墙之内,哀叹辜负了小学时候的陈老师?辜负了新政中学的蒋主任?辜负了新政镇中的朱老师?辜负了新政区委的陈委员?辜负了E局的韩股长?辜负了……

李家安没有出腿,也没有出掌,他的背上,挨了一棍!

好!打得好!又一个大汉又一棒打了过来!

李家安一手抓过钢管,飞起一脚,将这大汉踢出了一两米远!持棍在手的李家安片刻犹豫之后,他将钢管甩了,甩了!

钢管溅落在水泥地面上的声音,是尖叫!是愤怒的尖叫!

李家安意识到,如果他以棍还棍,必然打翻几个人,这伙人中,必然有人持枪,如果他们开枪,这个夜晚,最终的结论,必然是一个因为械斗致伤致死的夜晚,必然是一个私营业主间你争我斗酿成血案的夜晚,必然是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混账的夜晚!

而它对于一个思考者和他的家人,必然是一个伤心透顶的夜晚!

钢管哐当一声甩落在那个大汉旁边,那大汉翻身而起,抓过钢棍又打了过来!

李家安眼前又飞来一棍,他伸手一挡,钢管尖利的圆口顿时划破了他的左眼角,血从他的眼角上冒了出来!

血汩汩地流过他的面颊,流进了他的脖子!

众人并不因为他血流满面而住手,气愤不已的李家安忍住伤痛,坚韧地抵挡着一根又一根钢棍!

几十个人打击一个赤手空拳者,这对于常人,只是几秒十多秒之内的事!时过10多分钟,还不能取胜,众人急了!他们又一齐扑过去,一下将李家安按在了地上,接着就是一阵猛拳!

武功非常的李家安挡住身上要害处,忽然跃身而起,一拳击中一个凶汉的颈部,这人歪着脖子,顿时蹲在了地上!

同伙又有人被伤!众人拼命向前,又一齐狠扑过去!

正在这时,川北精武学校武术班12名学生闻讯冲了出来,他们都经过一年以上培训,准备代表南充参加四川省散手比赛。12名学生虽赤手空拳,却一掌如刀,一拳似铁,尽管对方人多,三五个回合,众人就丢下凶器,只顾逃跑。

学生们四处追赶,头人杨铁文(化名)没有逃跑掉!

李家安背上挨了一二十棒,身上挨了三四十脚,血湿透了他单薄的衣衫!

众人要扶他去医院,他脱下衬衫,按住伤口,坚持自己去医院。

从市二府街经过青年街,再过大北街,李家安稳稳当当走进了市中心医院。

急诊室里,难耐一身伤痛,难耐一身疲惫,难耐一天饥渴的李家安,感到天旋地转,他的身体失去了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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