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世钧 口述 李文乾 整理
红军长征在过草地之前，我在红四方面军的总卫生部卫校制药厂当战士。当时长征途中缺医少药，因此成立了总卫生部，专门采集炮制中药，供部队伤病员用。
1936年秋天，出了草地，到四川的上下包座的地方。这里地形高寒，交通不便，是一个民族杂居地方。秋天到了，麦子、豌豆才刚熟。由于长途行军，生活困难，加之四方面军的军阀作风严重，虐待士兵突出。因此，我们到上下包座时，已经精疲力竭了。在此情况下，红四方面军有许多战士就离开了部队，躲在树林子里，煮着吃刚成熟的豌豆和小麦。我们一边休息，一边准备干粮，等待红二方面军。这时整个长征的全面消息，我们战士不知道，但各种传说很多。有的说，还要过草地哩，不去陕北了。有的说，红二方面军在后面，马上就到这里了。他们纪律严明，不打骂士兵……由于四方面军军阀作风严重，虐待战士很厉害，我们实在有些受不了。所以听到红二方面军对待战士好的消息后，我们就等待二方面军的到来。刚离开红四方面军不几天，四方面军的一个政委带着十多个战士，搞收容来了。他们一见我们，就叫我们赶快走。还说“蛮子”要杀你们哩！他们一边喊叫，一边连拉带推的打战士。我们一看见这种打骂战士的军阀作风，又跑进树林子里藏起来了。
红二方面军到来后，他们就动员我们赶快参加红二方面军，说我们要到陕北找党中央、找毛主席去哩，我们不打人、不骂人……这样一号召，我们就参加了红二方面军。我们一起的几个人，刚参加后，由红二方面军的两个战士把我们领到喇嘛庙内，叫我们等一等，他们出去抬水，不知为什么？这两个战士刚离开就骂起来了。他们是江西人，说话一点听不懂。我们几个一看这情况，好像他们也不讲理，也有军阀作风。他们说不打人不骂人，可他们互相打骂的很厉害。我们几个一商量，干脆不跟他们去了，再等几天看，我们就又跑进树林子里去了。二方面军的先头部队，尽是江西人。二方面军的六军团，是任弼时的部下。六军团走后，二军团就到来了，大部分是湖北、湖南人，说话我们四川人全能听懂，倍感亲切。他们一动员，我们几乎全部参加了。二军团的部队在上下包座住了一个礼拜的时间，进行整休和整编。我被编在二军团四师十团三营九连当战士。二军团刚到上下包座时，每个连队缺员很多，每天早晚集合站队时，每个连队只有十几个人。我们好奇地问，为什么每个连队只有十几个人？他们说原来也要七八十人，长征途中损失大，特别是过草地时死的人很多，所以减员很严重。我们刚参加二军团后，还开了个欢迎会，表示欢迎四方面军的同志参加二方面军，一同到陕北去。
我们离开四川的上下包座后不几天，就到甘肃境内的腊子口。过腊子口时，国民党的部队被四方面军和二方面军的六军团已经打跑。但这里的土匪很多，他们藏在暗处向我们打冷枪，把我们驮运东西的牲口打死了好几头。我们一出腊子口就到了白龙江，四方面军又派人堵住我们拉原来四方面军的战士。因为四方面军的帽子八角很突出，是个显著的标志。所以，他们一看就认出来了。鉴于此种情况，二方面军决定暂不动了，就地住了几天，赶做了一部分新帽子，样式完全按二方面军的做。换了帽子后，他们认不出来，我们就继续东进。快到哈达铺时，四方面军正攻岷县，我们在行军途中能听到枪声。我们二军团的部队在哈达铺休息了六七天，编制草鞋，准备粮食。从哈达铺起身后的任务是奔袭徽、成两县。徽县城住的是鲁大昌的军队。这时已到了深秋季节，满地是成熟了的玉米，金黄一片。辣椒很红，大地上是一片五谷丰收的景象。六军团的任务是打成县，二军团打徽县。在进攻徽县的战斗中，我们四师十团三营九连担任突击任务。本来计划从东北面进行攻击，因为东北面地势高，有居高临下的战斗优势。但梯子未架上城之前被敌人发现，我们就转移方向，改由从西南面攻入城内，敌人龟缩在城内的一个堡子里，在重机枪的掩护下，顽抗一天后，夜间逃跑了。在徽县城内没有全歼鲁大昌的军队，战士都很生气。攻克徽县城后，我们在江罗镇休息了半个月。准备继续行军的粮食，编制了新草鞋，还每人发了一套新棉衣，战士的情绪很高昂。在此期间，红军还发动群众进行打土豪分田地，宣传了红军的政策，取得了群众的热烈拥护。
我们刚要离开小川镇，继续前进的时候，胡宗南的军队向我们赶来，部队又回头向西，开往徽县西边迎攻敌人。和胡宗南的部队接火后打了一天，形成对峙状态。夜间我们部队又撤到徽县城东的江罗镇附近，停止一天多后，上级命令我们向北撤。为了迷惑敌人，我们的口号是打到天水去。实际上，我们通过天桥、娘娘庙后，很快就过了渭水，直向东北方向前进。秋天的渭水还是很深的，部队全部涉水而过。有的地方水深及到人的脖项上，战士多为南方人，都会水。所以，虽然渭水很深，又无浮桥，但渡的很顺利。过渭水后，所走过的地名，我全部忘了，但我还记得刚过渭水的这个地方梨很多，几乎老百姓家里到处都是梨。这时由于国民党的反动宣传，老百姓几乎都跑光。我们住宿后，按红军的纪律将老百姓的院子打扫干净，留下条子，关好门户继续前进。
过渭水后，我们为了保存实力，尽量避开敌人的锋芒，再没有进过县城，基本上是小道行军。不多几天，红一方面军就接上了我们，给我们送来小米、布鞋……还把我们让到前边，由他们担任后卫，堵截追击敌人。我记得，翻越了好多的塬地，那里全是干旱地区，老百姓吃水比较困难，他们全部吃的是窖水。我们日夜兼程行军，但因吃水困难，好多天都没有洗脚。这里粮食也比较困难，行一天军后，每个班只分派一只羊作为食用。就连煮羊肉的水都很困难，我们就把羊油扒下来后再炸肉。这时，国民党的飞机整天在我们的屁股后面轰炸。我们长征过来的战士都会应付这一套，飞机一来，就马上散开。虽然敌人的飞机整天在我们前进的上空盘旋轰炸，但我们的损失很小。红军进入甘肃后，扩充的一部分新兵一听到飞机声，就几个跑到一起，这样就带来了一些损失。
我们快到海原的曹家洼时，敌人的防线已经布设就绪，企图切断我们的去路。敌人企图阻挠红军的最后会师，在清水河西岸布设了大量的兵力。曹家洼是敌军清水河防线的前沿阵地。为了更好地应付前面的敌人，部队就进行了整编，把营的建制全部取消。我们十团将三个营编为四个连，每连四个排，每排四个班，每班十二至十五人，这样一整编就增强了战斗力。在这次整编中，我编在连部当通讯员。整编完的第二天部队就到了曹家洼，这里堵截我们的敌军是马鸿逵的部队和东北军。我们团的战斗任务是掩护军部，实际上是担任着保护贺龙、任弼时等负责同志的安全任务。在曹家洼战斗中，我们四连又是前卫任务，在进入曹家洼之前，敌人的布阵我们看得清清楚楚。我们的部队是从西南面向东北向前进的，全连很快进入到中间地带的一个大堡子内，这个堡子是双重堡墙，堡子前面不到一里远的地方，还有个独立房屋。夜幕降临后，四连派出一个排到堡子前面那个独立房屋作为警戒。天快亮时，敌人包围了我团的二连和四连派往独立房屋的警戒排。战斗开始后，打得很激烈，整整一天。下午，团部命令我一、三、四连向北面的山上撤退，刚一撤退到山上，敌人的骑兵又追来，我们打退敌人的骑兵后，就进入安全地带。二连和四连的警戒排继续和敌人进行着激烈的战斗，枪声连续不断的响。撤出曹家洼时太阳快落山了，敌人的飞机又轰炸扫射了一阵后而去。部队有十多人受伤，四连指导员负伤。我们在老百姓家安排好伤员后，就继续前进，直到第二天到洪德城才赶上四师部队。
西安事变以后，我们四连在曹家洼战斗中派出的警戒排的排长，由东北军部队送了回来。据他说，团部从曹家洼战斗中撤离后，他们还坚持打了一天一夜。由于当时敌人兵力过多，最后在弹尽粮绝的情况下，被敌人俘去。警戒排是被东北军俘去的，西安事变后全部获释。二连是和马鸿逵的部队作战，被俘人员几乎全部惨遭杀害。
从出草地到环县洪德城之前，海原曹家洼战斗是最激烈的一次战斗。从我军来说，虽然遭受一个连和一个排的损失，但给顽固的敌人是一次有力的打击。从此，敌人知道红军是最英勇顽强的部队，真正是以一胜十的人民军队。通过安排伤员，接触人民，老百姓也知道红军是人民的军队，深感红军英勇善战，纪律严明。在任何情况下，始终同人民群众同呼吸共命运。在最艰难的情况下，宁可自己受饥饿，对人民秋毫无犯。真正起到了宣传群众、教育群众和动员群众的良好作用。
红二方面军二军团四师十团，到环县苦水掌后，给军部担任一个时期的警戒任务，自“西安事变”以后，就奉命南下了，先后经过庆阳、陕西泾阳县永乐镇、耀县杨子庙等地。国共和谈后，1937年在富平的庄里镇进行改编。改编之前，师长是刘东生。二方面军二军团改编为八路军三八五旅，旅长张宗逊，政委李井泉，参谋长姚杰。我们十团改为七十五团，团长王尚云。六军团改为三五九旅，旅长王震。从此后，我们就正式投入抗日战争。
“附注”
徐世钧：陕西省档案局副局长。
李文乾：固原地委党史资料征集办公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