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除了嘴欠的笛林之外,还有很久不见的谢红缨。
赵长依懒得搭理笛林,便问谢红缨:“你怎么在这里?”
谢红缨对赵长依还是抱有感激之情的,再加上上一次,是她亲自端着那壶醉人的果子酒,心中不免有些愧疚。但是,虽然她有些愧疚,脸上却依旧保持着原本的表情,态度淡淡的,:“到京城办些事。”
赵长依:“……”她现在真的要被气得吐血了。她问的明明是为什么谢红缨会出现在这里,谢衡之不是说她去当了将军嘛,她竟然只说来办事,真是气死人也!
笛林笑的前仰后合,表情格外的夸张。赵长依气的拿眼睛瞪他,明眸善睐,好生美艳。
谢红缨大概发现自己的话引起了赵长依的不满,想了想,便说:“我是跟着林公子过来的。”
林公子?
赵长依疑惑的看向笛林。
其实,除了在封国见过几面之外,她跟这位笛林并不熟悉,只知道他是谢衡之的生死兄弟。关系到谢衡之,她也不跟笛林去计较那些没用的,开门见山问他:“林公子可知,谢衡之的下落?”
笛林摇摇扇子:“我又没跟在他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我怎么会知道?”
他这态度实在是欠扁,赵长依真想抓过马车小案子上的茶壶,一把砸在他的头上。
“我是说认真的,您好好说话。”
“那么长公主殿下,你不是因为谢衡之换了你身边的人,跟他怄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气嘛,如今,你觉得他是该换掉你的人还是该换掉你的人还是该换掉你的人呢?”
赵长依:“……”重要的事情要说三遍,眼前这个笛林,不会是和爹爹沈无量一个脑回路的吧?
“防人之心不可无,我知道错了。”赵长依是个识时务的,现在人在别人家马车上,就算人家说了过分的话,为了达到目的,她也忍了。所以,关于王掌柜的事情,她老老实实的认错。
只是她还是不明白:“王掌柜的,为何要抓我?难道他不是效忠我爹爹沈无量的吗?”
笛林用着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她,一脸鄙夷:“沈无量乃在封国,就算他是效忠沈无量的,想要换东家,也不是不可能的吧?”
虽然这话听起来有礼,但是赵长依却觉得她那万能般存在的爹爹,怎么可能会允许自己的布置下的眼线就这么叛变了呢?
她越想越纠结,小脸都要纠结成包子了,脑中灵光一闪,眼睛直勾勾的看向笛林,表情立即变得严肃:“你们是早就在这里等我的吧?!”
她语气肯定,显然是十分确认了。
笛林摇着折扇哈哈大笑,缓缓道:“谢白楠倒是有一点说对了,你还真是没有笨到家。”
“你们知道我会从皇宫里溜出来?”
“那是自然,谢衡之临走前安排好的一切,只要你想出来,肯定能出来。只是,”他忽的顿了顿:“我没有想到,谢衡之受伤都已经足足五日了,你竟然才出来,竟然让我浪费了足足五天的时间,真是……”他没有说完,只是那表情显然是不高兴的。
赵长依垂着头,不说话,心里却承认,她之前真的没想过自己能出来,只在那伤春悲秋了。
而伤春悲秋,是最无用的事情。
既然有了谢衡之的消息,她急忙去问笛林。
笛林却说:“谢衡之下落,我并不清楚,只是,他给我留了句话:如果他出事,你又从皇宫里跑出来,便让我把你送到景王沈无量手里,他也算是放心。”
“我不去,我要去找他。”赵长依直接拒绝了,沈无量虽然是个闲散的王爷,但好歹本事不错,无论封国发生什么,至少她娘亲开元公主和几位弟弟妹妹肯定没事的,她现在就担心谢衡之一个人。
笛林却摇着扇子微微的笑,那笑容令人毛骨悚然。
谢红缨开口:“嫂嫂,我会和你一起去封国的。”她一直都是淡淡的,波澜不惊。
见笛林这样,赵长依敏感了几分,她皱着眉头问:“是不是,封国出了什么事,必须我去跟爹爹沈无量说一声?”
她这一问,笛林的表情都变了,算是从鄙夷变到正常的那种,他扬了扬下颌示意,让谢红缨讲。
谢红缨像背书一样,开始讲:“封国皇帝喜得龙子,举国同庆,龙子降生,天降祥瑞,乃百年难得一遇的好兆头,有兵部尚书李家为代表的便上书改换太子。”
赵长依冷笑:“皇亲外戚,太子又无大错,有什么道理改换太子?”
自古以来,祖训所讲,便是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封国太子沈扶礼既是中宫皇后所出,又是长子,哪一样都没有理由废了他。
谢红缨却道:“但太子沈扶礼,年过二十六,未娶无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这点落人把柄了。”
“就因为这么点破事,封国要废太子?!真是昏庸无道,美色误国!”她记得李双荷的模样,当年秦煜对她一往情深,沈青烟那个羡慕妒忌恨啊,如今倒好,她成了封国皇帝后宫中妃位最高人了,离皇后之位,只差一步之遥,倒是弄出这么多幺蛾子。
笛林还是若无其事的摇着他那把折扇,把自己置身事外。
谢红缨道:“长公主殿下,皇室皇位之争的残酷,你应该知晓的比我多。”
“我倒不是觉得你说的不可信,我只是觉得,封国太子沈扶礼,毕竟当了这么多年的太子储君,不可能自己一点势力都没培养,自然不可能被这群狼子野心的人轻易的拉下来才对!”
“不巧,三日前,封国大乱,太子沈扶礼因谋杀皇家子嗣被废,李贵妃所生龙子封为太子,李贵妃因孕育龙子有功,册封为昌盛皇后。”
赵长依:“……这是对沈扶礼的冤枉吧?”这些变故,实在不是她能想像的到的。想起那位温润如玉、如兄如友的太子沈扶礼,她不由的担心:“沈扶礼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只能是被人算计好的,这件事获得利益最大的就是李双荷,可想而知肯定是兵部侍郎李大人那一伙人和李双荷一起算计的,就因为生了龙子,他们必须要保证这位龙子是未来的储君,所以沈扶礼就碍事了。”赵长依闭着眼睛一一分析,知道这个李双荷和赵长信之间应该是脱不了关系的,这些谋略手段,毕竟也跟她那位妹妹赵长信有些关系。
只是,如果这些都是算计好了的,那么李双荷必定要生下个男孩儿,才能实施这些计划。只是,没生之前,谁能保证是男孩儿呢?
显然笛林那贱兮兮的笑容提示了赵长依,她急忙追问:“赵长信和李双荷之间的交易,想必就是皇后这至高无上的荣耀了吧?”
“如果封国皇帝一死,皇后就是垂帘听政的皇太后了,你说,仅仅是为了皇后这个位置吗?”笛林见她反应快,也颇算配合的回答她的问题。
赵长依冷笑了三声,所以说:“李双荷这一胎,不管会不会生出男孩儿来,最终都会变成龙子。”有了龙子,这才是李双荷能坐上皇后之位乃至太后之位的法宝,所以,这一胎,就算是生下个怪物,那帮人也能把它变成龙子!
这往深了一想,赵长依的冷汗顿时就出来了,她喃喃道,说出了另一个更大胆的想法:“或者说,李双荷根本就没有身孕,而是装出来的?”
毕竟,封国皇帝是个好色的,又因后宫子嗣稀薄,他年年都在扩充后宫,可是,这么多年,眼睁睁的看着景王沈无量一个接着一个的生,他除了太子沈扶礼就没有别的子嗣,别说生下来的,就是有孕都不曾听说。
可是为何,偏偏李双荷一进宫就有了身孕,那可是封国皇帝时隔二十五年之后,整个封国皇宫里唯一的孩子,皇帝自然是喜欢的不得了,这才封了李双荷做贵妃。甚至,这孩子一生下来,便废了前太子,封了李双荷做皇后。
想来想去,赵长依越来越能肯定,李双荷肯定没有怀有身孕,就算是怀有身孕了,这个孩子是皇帝的可能性非常小,就算真的是皇帝的,生下来的这个“龙子”也可能是早就准备好的演了的“公子”变“皇子”的戏码!
越想她越惊悚,便更担忧沈扶礼的状况,急忙追问笛林,得到的答案,却让她大吃一惊。
因为她听见笛林说:“太子沈扶礼因谋害皇子之罪被废,皇后李双荷替他求情,保住他一条性命,软禁冷殿,不得出去,但,他跑了……”
赵长依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我就说,他不可能就这么完了。”跑了好,跑了妙,她倒是不怎么担心太子沈扶礼,也不去想李双荷为何替沈扶礼求情,反而更担心一向与沈扶礼走的比较近的景王府。
景王沈无量因为女儿沈青烟跟着秦煜投靠了夷陵国后,景王府一直都被软禁之中,就连出去避暑的开元公主连同儿女都被封国皇帝变相的监视着。
这一次,太子沈扶礼被废,景王沈无量估计又一次的被推向了风口浪尖。
没想到,一提到景王沈无量,笛林却笑了起来:“你那位爹爹倒是个能人,不管怎么样,无论是女儿跟着男人投奔敌国,还是走的亲近的太子侄子被废,他竟然都像是没事人似的,该干嘛干嘛。”
赵长依腹诽:她爹爹景王沈无量,本就是个没有实权的闲散王爷,如今该干嘛干嘛,不还就是个闲散人罢了,算什么有本事呀!
“而我,便是应了谢衡之的请求,带你去见沈无量,当然,红缨跟你一起去,你不用害怕。”
呸,到底是谁会害怕呀!
只是,现如今封国这么乱,她回去见过父母,也算是让自己安了心。
马车一路朝着瑞国和封国相交的滦河而去,那里是笛林早就准备好的船,而赵长依,这一生,已经是第三次渡这条河了。
滦河宽八百里,如十年前一样,她从瑞国去封国。只是,十年前,身边有个晕船的谢衡之,十年后,她却不知道此刻,谢衡之是否安好?
封国皇宫之内,皇后中宫之内,李双荷一身华贵皇后朝服,坐在床榻之侧,看着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小太子,一股无名的怒气冲进头顶,她强忍着愤怒,紧握着粉拳,硬生生的掰断了指甲。
她,李双荷,现如今是封国的皇后娘娘,封国最为尊贵的女人。这个床上的孩子,虽然不是她亲生的孩子,但却可以在未来带给她无限的荣耀。
只是,她感觉自己肿胀的前胸,顿时悲从中来。
那个孩子,她竟然一眼都没有看到,就被那群可恶的人抱走了。
一切都没有错,都是按照计划实施的,只是,唯独她,最后却生下了个女儿。
她拼了命生下的孩子,竟然是个女儿,为了这皇后之位,为了未来的垂帘听政,她只能默许女儿被人抱走。死或生,她全然不知,也不敢问。甚至,至今,她连自己怀着的那个孩子的亲生父亲是谁,都不知道。
当初,她怨恨皇帝强行宠幸了她。怨归怨,可毕竟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就算是年过五十了,也是她的男人,她的天,她的地,她的一切,她认命了。
当初对太子沈扶礼的惊鸿一瞥,如今,都像是往事如梦,皆是虚幻。
只是这种虚幻,日复一日,竟然变成心中抹不去的朱砂记,她日思夜想,竟渐渐爱上了那位甚少见面的太子沈扶礼!
她讨厌年老皮肤枯燥、肚子臃肿、散发着腐朽之味的皇上压在她身上进进出出,每一次,她都闭上眼睛,幻想身上之人是玉树临风的太子沈扶礼,只有这样才能硬生生的压下胃里恶心。
她还记得,那一日,她因着心情不好,喝的有些微醉,朦胧之中,她仿佛看见了她朝思暮想之人,她化在他强壮的臂弯里,化成一团春水,任由他摆布。
只是,后来,一梦醒来,她知道自己做了一个梦,把梦里的人当成了沈扶礼,而那时,沈扶礼因着皇命出宫办差,所以,那个人不可能是沈扶礼。
事后,她发觉自己有了身孕,不是当今皇上的,因为那个老男人已经无法再有子嗣了,软软绵绵的,能生出孩子才怪呢。那么,便是她梦里的那位的了,她根本就不知道是谁的那一位!
为母则强,她有了腹中的孩子,她便要为这个孩子打算。无论如何,这个孩子该有的荣华富贵,她会让它一样都不少的!
既然如此,争宠吧!
向那个令她恶心的男人争宠,献媚讨好,无所不用极其。
至于,敢和她一起争宠的,她会弄死的。
东昂小国来的那位燕歌公主,她让她成为第一个牺牲品。只是她没想到,弄死了燕歌公主,燕歌公主背后竟然还有更大的势力,为了活命,为了父母家族,她不得不听命于他们!
如今,连她的亲生女儿都被抱走了,都被……抱走了,她连见一眼都成了最大的奢望!
没有了亲生女儿,这些荣华富贵,又算得了什么呢?!
可是,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她还能怎么样呢?望着床上睡得踏实的男婴,她只能一步一步的走下去。待到将来之时,她有了权势,这些欺凌她的人,她绝不会放过!
回忆这些过往,她的手头越攥越紧,指甲已经抠进肉里,生生的流了血。
旁侧伺候的小宫女上前唤她:“皇后娘娘,流血了,快松开!”
“滚!”李双荷大喝出声,
她怨,她恨,她怎么可能不怨恨起当年改变她命运的那个人,那位高高在上的康景长公主赵长依!
对,就是她,如果当初,不是她出来搅和一脚,她李双荷绝对不会落到今日的这个下场!如果当初,不是太子沈扶礼当众求娶康景长公主,她也不会变成那个老皇帝的女人,她应该是是堂堂正正的东宫太子妃才对!
可是,命运弄人。
她用娇宠,从老皇帝那里保住了背上谋杀皇子罪名的废太子沈扶礼,甚至不惜背地里做沈扶礼的不伦的情人,可是,沈扶礼竟然拒绝了……他竟然拒绝了!
都沦落到这种地步,他竟然还是拒绝了她!
更可恶的是,他跑了,悄无声息的……跑了!
沈扶礼,赵长依,我李双荷,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被记恨的时候,赵长依已经坐船渡过了滦河,又一次回到了封国。
而,那位失踪的废太子沈扶礼,正在滦河之边,为自己未来的命运筹谋着。
两人并不知道,此生,竟然还会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