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周佛海当初与重庆方面发生关系，是得到日本侵华当局默许和私下支持的。但他背着日本人和汪精卫，在自己控制下的特务系统里另搞一套，这是日、汪意料不到的。特别是1942年以后，周佛海除电台往来外，还秘密和戴笠互派使节。重庆、南京之间往来过于密切，这当然引起了日本特务机关的怀疑，特别是国民党和汪伪特工有接触的时候，互有摩擦，也露出一些蛛丝马迹。首当其冲的是，周佛海西流湾8号家中的地下电台被日本情报机关侦察出来，并受到监视。当这一情况由周佛海的日语翻译彭盛木（潜伏在汪伪高层的军统特务）透露给周佛海时，真令他吃了一惊。周佛海没想到自以为万无一失的电台也受到了日本特高科的监视。他不露声色地来往应酬，像无事一样，暗地里却紧张地一面布置军统电台工作人员从扬州路住处撤离，一面考虑家中电台的处置办法。在一时没有可靠的转移之处时，又果断地决定毁掉电台，便上演了周镐秘密焚烧周家的闹剧。双方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以蒙过汪伪和日本特高科的眼线。
十一少冷笑道：“这周佛海可真是个老狐狸，这样的大汉奸也快成军统的功臣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反而是你我这样的大忠臣——哼！”
徐队长谨慎道：“孙主任，小心隔墙有耳！”
十一少道：“我与你坦诚相见罢了，你难道心中不是这样想的？——对了，这里有一封你的家书，我顺手带来了。”
徐队长忙谢了，撕开信来一看，脸色有些窘窘的，说道：“我那个上海的老婆闹着要来，唉，现在是非常时刻，这女人也不知道检点！南京有什么好？”
十一少笑道：“嫂夫人怕不是图南京好，而是图个人在身边，相互照应着。听我一句劝吧，兄弟，她既有这个心，你就把她接过来安顿一下，夫妻也有个团聚嘛——你放心，周站长那边我帮你说说，他会同意的。”
徐队长忙道：“孙主任，实在麻烦了。我这个女人——唉！”
十一少道：“女人都一样，我那个不也哭着闹着跟了来？彼此彼此。再说，有个女人在身边照顾着，也好。——对了，颜处长问你借人，怕是又要端什么共党据点了吧？”
徐队长冷哼道：“谁知道他！一个早上没有看见他人，他爱怎样怎样，反正咱们也沾不上光！”
十一少若有所思道：“哦，就怕他把功劳都抢了，咱们以后在周站长面前抬不起头啊！”
出了徐队长的办公室，十一少心事沉沉。颜景这是要搞什么名堂？难道发现了新的共党联络站？他这一天一直在几个部门之间走动，想打探点信息。情报处只剩下一个女秘书在守着电话，十一少进来了，将一叠文件放下，问道：“颜处长去哪儿了？这是一些老站点的文件，可能有的对你们情报处有用。”
女秘书却守口如瓶：“我不知道处长去了哪里，他让我在这里守电话。”十一少点一点，便走出去。他刚关上门，里面的电话便响开了。那个女秘书接了，压低声音说道：“啊，那个孙主任刚走，说是有些老站点的文件送给您——嗯，我没有透露消息！放心吧，处长！恩，我知道的。”
十一少心道，颜景留下这个女秘书便是为了注意我的行踪吗？她开口便说“那个孙主任”刚走，莫非颜景猜到我要来情报处？
他回到机要室，有些一筹莫展。眼看着日头西斜，傍晚已经来临。他叫了辆黄包车，向永和路而去，远远地看一眼万寿寺。万寿寺依山傍水，倒也清静，两条小路边植着枫树，枫叶如火，直烧向漆金寺门。他问车夫道：“师傅，去万寿寺有没有小道？”
那个车夫道：“就这两条小路了！哦，对了，西面还有条水路！”他指了指西侧枫林中一条小溪，“那是万寿寺的后门，可不好走，据说林子里有毒蛇，咬死了个僧人！”
十一少在万寿寺边绕了一回，便回去了。他在印刷厂门口顿了顿，抬眼看向窗台，没有文竹，英子的剪影在窗帘后若隐若现，他长嘘一口气。今天没有特务监视，可见颜景把人手都调出去了。依门点燃一支香烟，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起，开始习惯烟草的味道了。或许，烟草可以暂时麻痹他的心，让他忘却一些忧愁吧。
天空洒下散淡的星光，落满他削瘦的肩头。一夜寒风袭来，吹灭他指间的烟火。他在风中微微咳嗽一声，徒步去了远远一家还没关门的商行，买了一副雨靴。他在换衣室迅速换上那套中山装，穿上靴子便投入一片昏暗中。一个营业员看着他穿着靴子去了，颇感好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