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两人守着新的无线电，倾听一个特定的频率。21时30分，无线电中一个女播音员道：“‘剑’请注意，下面是延安永联书店发来的书单信息：7677，8787，098……”十一少用钢笔在一张纸上快速地记录。
“该信息一个小时后重播，‘剑’请留意！”十一少刚听完，英子便将那本三联版《世说新语》送到他手里。十一少对照暗码，翻开书来解码，得到一个信息：剑，新建地下联络点位于新街口19号，‘陈氏服装店’。你速与陈老板联络上，暗号：老板，我来订一套西装！”
十一少看完，英子熟练地划了根火柴，将那张纸点燃，放在面前一只烟灰缸里烧毁。她现在也不是以前那个住在大杂院里，只知洗衣做饭的小女孩了。十一少看着她柔美的侧影，心中暗暗感叹时光飞逝。
“十一哥哥。”英子见十一少看自己，有些疑惑。
十一少道：“英子，我晚上出去一下！”
英子不识得字，然而已猜出几分，说道：“是不是上面有指示让你去见什么人？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十一少道：“不了，我一个人如果出了什么事，反而好脱身。”他还是有点大男子主义情节的，认为危险是留给男人们的，这种时候，女人就该躲在安全的地方。特别是牡丹，秦彤这两个女人相继死在他眼前之后，他心中这种思想就更甚了。
英子忙帮他披上风衣，又摘了衣架上的帽子给他戴上。
十一少将手枪子弹检查一遍，兜进风衣口袋，这才出门。英子直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夜色中，这才缓缓关上门，然而屋里的灯却始终没关。
十一少在茫茫夜色中急行，新街口19号他也不怎么熟悉，便叫了辆黄包车过去。陈氏服装店门面很小气，门牌倒挺大，十一少敲了门，里面一个声音道：“谁？”
十一少道：“老板，我来订一套西装！”
店门打开，出来一个干瘦的老人，他微微屈身，扫一眼十一少身后，说道：“里面请！”反手关上门。
里面倒宽敞得很，四壁挂着鲜亮的布匹和衣服，在灯光下很是绚烂。老人自我介绍了一番，他姓陈，组织上几天前就盘下了这块店面，他今天刚到。陈老板压低声音道：“我们在南京的几个秘密地下联络点被端了，这些联络点都是单线联系，如此祸连，组织怀疑出了内鬼，而且不止一个！”
十一少道：“组织上要我做什么？”
陈老板道：“我们还搞不清那些内鬼是在替国民党的军统、中统办事，还是在替日本特高科或者76号办事！你留意一下一个代号叫‘暗井’的人，我们刚刚截获他的电文，他后天将随周镐一起，奔赴汪精卫的迎宾馆，与周佛海秘密见面！‘暗井’很有可能是我们内部的人，你查一查他是不是内鬼！”
十一少心道：“巧了，周镐约我后天也随他去见一个人，难道便是‘暗井’？”口上说道：“好，我一定留意！”
陈老板道：“以后有什么情况随时跟我联系，如果我的门口挂上‘停业’的牌子，那就是我遇到危险了，你就不要来了！”
十一少道：“我明白了。”他不敢久留，匆匆出了服装店。回去的路上，他听到暗夜里响了几声枪声，那是特务在执行暗杀。他心中冰冷，快步往回赶。
已经是半夜了，家里还没熄灯。十一少看着那昏黄的灯光，不知咋的，冰冷的心就是一暖。他掏了钥匙，开门进去，英子果然还没睡，正趴在桌子上，呆呆的不知想些什么。听到动静，她赶紧回头，一笑：“回来了。”
“怎么还没睡？”十一少见她眼眶微红，有些心疼。在他看来，英子一直是他的小妹妹，他有责任照顾好她。
“睡不着。”英子站起身，“我熬了点粥，你吃一点，再好好休息一下。”
十一少点点头。热气腾腾的粥上桌了，雾气熏得他有点睁不开眼，恍惚中，他想：如果日子真是如此平静安乐，那就好了。有时候，他极累，也想逃避，但他不能。日本人一天不从中国的国土上滚出去，他的内心便一刻都不得安宁，而他的身体，便一天不能休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