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花铃,是杨伊十五岁的时候,那是个非常寒冷的冬天,大雪封山,朔风怒号。
杨伊跟着父亲杨路追踪两只修行千年的猫妖,猫妖逃进了一座偏僻的村庄,他们骑马来到村庄的时候,村庄里的所有人都死了,纷扬的大雪也掩盖不住满村的血腥与零碎的残肢。
面对村庄里的血腥场面,杨伊就像踏入了修罗场。
“是猫妖干的吗?他们,他们好残忍。”杨伊忿忿对父亲道:“爹爹,我们一定要抓住猫妖,为这些惨死的村民报仇。”
杨路摸着鼻子,空气里除了浓重的血气,的确还有一股淡淡的妖气,妖气是两只猫妖身上散发出来的。
父女俩下马,为死去的村民超度亡灵,村民的尸体或被撕裂,或被咬噬,或被开肠破肚挖走了心脏,饥饿的秃鹫啄食死人的眼睛,三三两两的野狗为争夺一具尸体打架狂吠。
杨路仰天一声暴喝,声震四野,它们仓皇逃窜。
杨伊和父亲超度了那些亡者后,分别在村中找寻猫妖的踪迹,当杨伊走过几座破旧的房屋时,在迎面吹来的风雪里听见了隐隐的哭泣声。
她循着哭泣声,走到一座竹篱笆围城的院子里,看见屋前的石阶上坐着个头发蓬乱的女孩,女孩的衣服上脸上满是鲜血,她抱着一个妇人的尸体,眼中的泪水滚滚而下。
“妈妈,妈妈,你醒醒啊。”女孩的手捧着母亲没有血色的脸,悲伤的哭喊,泪水滑过面庞,冻成薄薄的冰渣。她抬起红肿的大眼睛望着缓缓走过来的杨伊,无助的哀求道:“求求你,救救我的妈妈,我不能没有她。”
杨伊的手刚接触妇人就猛地缩回来,妇人已经死去多时,尸体僵硬,触手冰凉。她忽然感到一丝恐惧。同时又感到悲伤,她想起自己的母亲,母亲刚生下她就死了,母亲的尸体也是这般冰冷僵硬吧,一点人类的气息都没有。
“你的妈妈……已经死了,我……救不活她。”杨伊的声音微微有些发抖。女孩听罢放声大哭。
杨伊也开始掉眼泪,她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别人的母亲死了,就像目睹自己的母亲死了一般。眼泪止不住流下。她把自己的狐裘脱下来盖在女孩子的身上,对她道:“姐姐你不要伤心了。”也哇哇陪着女孩哭起来:“我妈死时,我都不知她长什么样。我比你还不幸啊。”
杨路寻了半个村庄找不到猫妖的踪迹,看到女儿陪着村子里唯一幸存的女孩大哭,感到莫名其妙。
好不容易哄住了两个女孩子的眼泪。杨路总算知道了事情的大概。女孩子名叫花铃,同唯一的亲人也就是她的母亲生活在这个村子里,昨日忽然来个两个怪模怪样的人,二话没说就在村中大开杀戒,她躲在地窖里才幸免遇难。爬出来时见母亲倒在血泊里,她惊恐的找村民施救时蓦然发现全村的人都死了。无助的她只能抱着受伤的母亲哭泣。而她的母亲伤重无医在黎明时去世。
帮着花铃在小树林里掩埋了母亲,杨路对她道:“既然这个村子已经没人了,你也走吧。前面有个小镇,我帮你找户没有子女的人家,你去做别人的女儿吧,总好过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过日子。”
“叔叔,您是猎妖师吧。”花铃悲切的跪倒在杨路面前叩首道:“求您收我为徒,教我捉妖的本领。我要为母亲报仇”
杨路沉吟不决:“你没有猎妖师特殊的天赋,是不能捉妖的,我岂能随便收你为徒。你还是放弃报仇吧。”
猎妖师是有特殊天赋的人,他们身上流淌的诛灵之血可以杀鬼杀妖。眼睛可以一眼看穿幻化成人的妖,鼻子可以识别妖的气味。如果没有这些天赋是不可以成为猎妖师的。真正的猎妖师不用配合任何捉妖的法器,只凭一口剑和自身拥有的天赋即可猎杀兴风作浪的妖怪。
“你不收我为徒,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花铃说罢,起身就往树杆上撞。杨伊及时拦住了她,跪求父亲:“爹爹,您就收她为徒吧,她虽然没有天赋但是可以借助法器捉妖,人家妈妈都没了,像我一样可怜。我连兄弟姐妹都没有,好孤单呐,你收她为徒,我恰好有了个姐姐。等您老了,我可以和她一起孝敬您。”
杨伊软磨硬泡,杨路只好答应收花铃为徒。此后他们由于再也寻不到猫妖的踪迹,回了伏龙山老家,杨路教了花铃些法术,杨伊与她也如亲姐妹一般,两人同床共寝,形影不离。
哪知半年后,花铃偷了父亲的雷魂剑,打开了伏龙山封魔洞中,镇压着九百九十九只妖怪的封印,放出了伏龙山猎妖师一门千百年辛辛苦苦捕猎的妖怪魔物。
杨伊和父亲这才知道中了花铃的骗局。她根本就不是那个村子的人,没人知道她的来历。村中的人是她杀死的,然后嫁祸给路过的猫妖,假装自己也是受害者,目的就是投在杨路门下,乘机打开伏龙山封印,放出众妖魔,血洗天下。
杨路在阻止花铃的过程中被雷魂剑刺伤,花铃本想杀了杨氏父女二人,念在杨伊待她如同姐妹,便放过他们。
她把雷魂剑奉还杨伊时道:“曾经被这口剑收伏的妖魔如今被我放了,愿你将来成为一名出色的猎妖师,用此剑收伏我放出的妖魔。”杨伊当时并不是她的对手,任由她抛剑翩然而去。
杨路受伤后不到两年,因懊悔和伤重病死,临死时把雷魂剑传给女儿,让她一定收伏伏龙山放出的妖魔。
……
大堂内有风穿过,两人的裙衫微微摇曳。
花铃抿嘴一笑:“你需知道,世上是没有卖后悔药的!”
两人身形一闪,双剑交错,电光火石中,蓝色与绿色身影分分合合。刹那间斗了七八十回合,一时间也不知谁胜谁负。
只有杨伊知道自己仍然不是她的对手,这个女子比三年前还要厉害,竟学会了些稀奇古怪的法术。
“天地惊雷——起!”杨伊念动惊雷剑诀,剑刃上缠绕着蓝色的电光,倏然袭向花铃。
花铃嫣然一笑,手中青碧的剑一晃,化作七条绿绫,绕着电光盘旋而上,分别击向杨伊身体各处。
杨伊待绿绫袭来,运剑如轮,七条绿绫在剑光中化作碎片,漫天飞舞。她晃到花铃身后,瞅准她后心,仗剑直刺过来。
花铃回头一笑,倏然不见了踪迹。
杨伊收剑,只见眼前绿绫的碎片四处飞舞,宛若绿叶。
桌子底下的凤小天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上,那些包裹着杨伊的碎片,正渐渐化作七道绿莹莹的剑气,从四面八方刺向她。而花铃手中仍握着她那把碧绫剑,站在杨伊身后,准备剑气刺空时给予致命一击。
无论如何,这次不能袖手旁观了。凤小天竖起食指和中指轻轻念动咒诀,七支洁白的幻羽镖飞出,七道剑气瞬间被击散。
杨伊猛然转身,挥剑挡开了花铃的致命一击。
“没想到你的朋友是个高手。”花铃架住杨伊的剑,在她耳边咯咯笑道:“长得这般英俊,配你真是可惜了。让给我如何?”
“你去死。”两人的剑猛然分开,杨伊咬破左手食指,把血滴在剑上,雷魂剑青光大盛,剑刃一挥登时化作十三把剑,按着五行八卦方位,把花铃团团围住。
“雷魂剑阵!”花铃暗自心惊,脸上仍挂着轻蔑的笑容:“我又不是妖,这个小小的剑阵岂能困住我。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吧。”
“等会儿你就会为你说出的这句话付出代价!”杨伊跳入剑阵中,用的仍是惊雷剑法,周围的十三把剑也按着惊雷剑诀舞动,花铃与杨伊相斗,却似与十四个人相斗一般,登时手忙脚乱。
花铃仰天长啸,她的身影轻轻旋动,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她身上迸出,雷魂剑阵登时大乱,受她牵制般随着她的剑舞动,她腾身而起倏然挥剑,十三把剑金光闪闪袭向杨伊。
杨伊大惊,挥剑抵挡返袭过来的剑气。
花铃的剑夹带着刺骨的寒意刺到,“你又输了。”她笑容倾城。
眼见杨伊伤在花铃剑下,凤小天双臂扳着桌子腿,扛着一桌山珍海味连同桌子抛向花铃,只听轰然巨响,大堂内火焰腾起,灰屑横飞。那一桌山珍海味在剑阵中化作飞灰,烈烈燃烧。
待烟尘过后,花铃眼眸冷峻,周围早已不见了杨伊的踪迹。“逃的可真快。”剑刃在她手中消失,她回到自己刚才坐的位置,若无其事的举杯一饮而尽。
凤小天带着杨伊施展遁影术,瞬间逃离了天仙客栈。料花铃追不上来,在一处寺庙门前停住了脚步。
此时夕阳悬挂在古城边缘,乌鸦嘎嘎飞过,红霞漫天,寺中传来阵阵悠远的钟鸣,一时间,这天地间说不出是繁华还是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