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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旅伴

茫茫的天空。

茫茫的大漠。

茫茫的天空中找不到一颗太阳,茫茫大漠中只有他一个人。

一个人在这茫茫大漠中如同一粒尘沙,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除了知道这里是Y星球外,他不知自己的具体方位,也无法与地球取得任何联系——随着那声爆炸,他不但失去了飞船和同伴,也失去了所有的保护和依靠,现在他原始得胜过他古老的祖先——祖先手中还有有根棍子或者石头,而他一无所有。

更不同于祖先的是他的孤独——绝对没有任何一个祖先离开同伴这般遥远过,远得遥不可及。

天是灰蒙蒙的,没有太阳,没有月亮,没有星星,甚至连片云彩都没有。脚下是沙与尘,前后左右,都是无边无际的沙尘荒漠。

他不知自己该向那里去,但他知道向哪里去也走不出这无边的大漠。退一万步说,就算他能走出这片大漠,他能离开这个星球么。

但是他还是迈出了向前的第一步,尽管很艰难,尽管看起来走与不走结局都是一样的。

Y星球的吸力比地球要大,空气却很稀薄,他行走的艰难程度可想而知,尽管那么艰难,他却没有停步。

一步,两步,三步……

他所迈出的非常艰难的每一步,对于这茫茫大漠来说都显得毫无意义,都可以像这个人一样忽略不计,但他仍然努力走着每一步。

尽管没有目的,但只有走着,他就能证明自己的存在。一旦停下来,他就会成为这茫茫大漠中的一粒尘沙。

一步,再一步,又一步……他大口大口喘息着,小步小步前进着。他的脚步越来越沉,越来越慢,越来越小。终于,他跌倒了。

艰难地爬起,继续艰难地前行。再次跌倒,然后更艰难地爬起,更艰难地走。然后又一次跌倒,然后又一次爬起……

终于,不知多少次跌倒的他再也没力气爬起来了。他的呼吸已经很微弱了,他的意识正在消失,而他的力气已然消失殆尽了。

他闭上了眼睛,他以为这次永远不会再睁开了,没想到就在他的眼睛刚刚闭上之时,他感觉有人抚摸他的脸。

他下意识地躲了一下,然后猛然反应过来,激灵一下睁开了眼,然后他的眼睛立时瞪大了——他看到一个人正跪在自己身边,伸出双手扶自己起来。

一个人,这是一个人!这一刻他的惊喜是无法形容的,不知哪来的力气,他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揉揉眼,定睛再看,不是幻觉,眼前确确实实站着一个人,而且这个人不是别人,竟然是他的妈妈!

“妈妈,是你吗?”尽管看得清清楚楚,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妈妈笑了,那么亲切,那么慈爱,那么熟悉,那么美:“孩子,是我!”

“妈妈……”随着叫声,他早已一下子扑进了妈妈的怀抱,忍不住哭了起来,哭得就象小时候走失后又重新回到妈妈怀抱的那一次,甚至比那次还幸福——那次他找不到了妈妈,而这次他找不到了地球和所有的同类。

“孩子,妈妈和你在一起,别怕,别怕……”妈妈轻轻拍着他的背。

渐渐的,他止住了哭,他没有不好意思,因为这里除了妈妈,没有人会看到他的软弱。刚才他还是个找不到家的孩子,而在妈妈怀抱中,他又找回了把他遗弃的那个世界。

“孩子,走吧,妈妈陪你一段!”

他点点头,拉着妈妈的手,走了一步,又走了一步,虽然还是那么艰难,却已不那么沉重。

“妈妈,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他突然想起了这个问题。

“妈妈其实一直都在你身后,不管你走多远,妈妈都能看到你!”妈妈说着站住了,“孩子,等一等!”

他站住脚看着妈妈,看着妈妈慢慢解开衣服,现出了一对有些低垂的乳。

“妈妈?”,他疑惑地看着妈妈。

“孩子,让妈妈再喂你一次奶吧,那样你会有些力气,你要走的路还很长很长啊!”

他犹豫一些,舔一舔干裂的唇,然后走上一步,跪到妈妈面前,含住妈妈的乳。

他已忘记了怎么吃奶,他以为妈妈已经没有乳汁,不料就在含住妈妈乳头的那一刻,甘甜的乳汁就已流进了他的嘴里。

啊,这一刻他才知道,妈妈的乳汁,永远都会为儿女流淌。这一刻他才知道,世界上最香甜的,莫过于妈妈的乳汁,世界上最有营养的,莫过于妈妈的乳汁!

当他从妈妈面前站起来后,他不再饥饿,不再焦渴,信心和力量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牵着儿子的手,向前走了一段之后,妈妈再一次停了下来。

“孩子,妈妈的时间到了,妈妈只能送你到这了……”

“妈妈,不,你不能走,你不能再把我一个人留在这个荒无人烟的星球上……”他恐惧地拉住妈妈的手,他哀求妈妈不要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

妈妈眼里噙了泪,她摇着头说:“孩子,妈相信你会走好你的路,到达你的目标,妈妈会永远关注着你,只是妈妈不能永远跟着你,前边的路只能靠你自己去走了——孩子,一定要走下去,走下去……”

说着话,他发现妈妈正在变淡,变模糊,妈妈的手也从他的手中脱着出去。他大声呼唤着要去抱住妈妈,可张开双臂抱了个空——妈妈在他眼睛消失了。

“妈妈……”

随着这声呼喊,他遽然猛醒——妈妈已经去世三年了啊!

可刚才的他确确见到了妈妈,他重新找回的力量和信心就是证明。很快他就明白了——妈妈虽然离开了他,但妈妈却一直在另一个世界或说另一个空间时刻关注着他。

“放心吧妈妈,我会好好走下去的!”

擦干了泪,挥挥手告别妈妈,他继续前进。

天地间除了一片茫茫之外,又只剩下了他一个人。现在他缺少的不是力量和信心,而是一个旅伴。孤独和这无边的大漠一样漫无边际,很容易让人绝望。他渴望碰到一个生命,哪怕不是同类,哪怕只是一个动物,一只虫,一棵树,或者一根草也可以。但是他的眼前除了茫茫大漠,看不见一点生机。

孤独越来越重,就象这个死寂的星球越来越重的黑夜。他知道Y星球的星夜是十分漫长的,他不害怕黑夜,但他害怕孤独,孤独的黑夜就象一座坟墓。

夜色终于完全笼罩了Y星球,没有月亮也看不到星星,这是他生命中最黑暗的一夜。

黑夜还在加重,黑暗象天大的巨石越来越重地向他压迫过来。他快坚持不住了,他又开始大口喘息,然后又大声呼喊,但他的呼喊象一株纤弱的草芽,根本无法撼动无边的黑暗。

终于,他再一次倒了下去。这一次倒下去他就再没有爬起来——不是爬不起来,而是根本就不想起来,无边的黑暗和孤独比死更可怕。

“妈妈,妈妈……”他叫了起来,希望奇迹重现。

但是这次妈妈没有出现。

他再一次绝望了,这次他甚至连眼睛都懒得闭起了——闭不闭都是一样黑的无望。

“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一声呼唤。他以为是幻觉,但很快那声音再次响起;

“快起来,你是个男人,你有你的责任!”

他忽然坐了起来,看看,眼前似乎真的有个影子。

“你是谁?”他站起来问。他听出那个人的声音不是妈妈,但耳熟得很,似乎是他认识的人。

“我是你的旅伴,咱们快走吧,你的目标也许就在前边!”

他不再问了,不论他是谁来自哪里。有个人能跟自己一起走,他觉得一瞬间他成了最幸运的人——他情愿和敌人一起走路,也不再想再要孤独相伴。

有了旅伴,再次踏上路途之后,夜也不那么黑暗沉重了。

“我们能够走到那个地方么?”他问。

“只要走。只管走。”那个人答得很坚定也很平静。

他点点头,不再问什么,只是边走边讲起了小时候的事,讲那次找不到妈妈,讲那次偷开飞船被爸爸打,讲那次遭遇的外星人小女孩……那个人认真地听他说,和他一起笑一起感叹。然后那个人也讲起了自己的童年,他惊奇地发现,那人和自己的童年有许多相同相似的经历。

接着,他说起了父亲。他的父亲是一位时空使者。受技术条件限制,时至今日不同时空间还不能达到顺畅的沟通,因此时空使者这一古老的职业今天依然十分重要,他从小立志做一名在不同时空穿梭的信使,让不同时空的人们相互了解相互沟通相互信任,他觉得这是个冒险而光荣的职业。有很多时空使者在执行任务中再也没有能够回来,他的父亲就是其中一位。但他一直不相信父亲已经牺牲,他坚信父亲是被困在了某一时空,父亲虽然不能来到他身边,但父亲一定一直都在关注着他,就象他的妈妈……这么想着他忽然心中一动——身边这个旅伴会不会就是父亲呢?

这想法让他非常兴奋,既然去世的妈妈能来到身边,父亲肯定也能、虽然他知道那肯定不是父亲的身体,也许只是父亲的意念,但对他来说,这就已经足够足够。

再听听,那个人的声音也很象父亲,怪不得熟悉而亲切,让他才一听就有一种心灵的呼应。虽然父亲在他十岁时就离开了他,但他依然记得父亲,包括他的声音。

但他并没有说破——父亲既然没有识破,父亲一定有自己的深意。

两个人走路和一个人走路真的不一样。那么漫长的夜,不知不觉就让他们走得发白了。

这时候,前边现出一道形似彩虹的半圆形彩带,只是它比彩虹还要绚丽。

啊,时空之门!

那就是他来到Y星球的目的。现在同伴们牺牲了,而在妈妈的和父亲的帮助下,他走完了原本看起来根本无法走完的那段旅程,找到了原以为根本无法找到的目标。

“去吧,抓紧时间!”那个人催促。

某些区域是太空之门经常出现的地方,就像这个Y星球。但那个区域对于飞船来说也已经够大,何况是一个人呢,而且太空之门打开的时间也不固定,时间也非常短暂,这样的机会对他来可说是千载难逢稍纵即逝。

“跟我一起去吧!”他抓紧时间说。

那人没有说什么,他感觉那人笑了笑。他终于忍不住了,上前一把抓住了那人的手:“爸爸,爸爸我知道是你!”

“不,我不是爸爸!”

“什么,不是爸爸?”那人的回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那你是谁?”

“我就是你!”

“什么?”他大吃一惊。

借着渐亮的天空,他凑近一看,面前这个人真的就是自己。

“能陪你走完全程的,只有你自己,只能是你自己——最终你只能依靠自己——你永远的旅伴是你自己!”那人说完,紧紧拥抱住他,然后便和他合二为一了。

他感觉身上充盈了从未有过的活力。抖落掉最后一缕夜色,他转身,向着那道充满希望的时空之门大步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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