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里的阳光是最好的，驱散了一冬天的冰冷，照在人身上暖融融的。
沈云谣顶喜欢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坐在院子里的秋千架上打发后晌的时光。
这几天花儿开得格外好，院子里的梨花也刚刚吐蕊，一阵风过纷纷扬扬洒落在沈云谣铺开的裙摆上。
流翠半趴在石桌上剥春笋，时不时揪起一个长得奇形怪状的冲着沈云谣傻乐：“小姐，你瞧像不像小人儿？”
桌子上散落着嫩黄色的笋壳儿，剥好的竹笋被整整齐齐码放在托盘里，象牙一样的白。
沈云谣瞧着她眉眼弯弯的模样，浅浅一笑：“恩，像你。”
“嘿嘿，那奴婢就用它给小姐做一道四宝春笋。”流翠嘻嘻一笑，轻巧地将笋壳儿剥掉，又小心翼翼地将嫩白的笋肉放进托盘里。
瞧着她一脸宝贝的模样，沈云谣不觉勾唇一笑：“春笋倒是极好的，《本草纲目拾遗》中记载其利九窍，通血脉，化痰涎，消食胀，尤独善于清化热痰。”
“小姐喜欢吃最要紧！”流翠眨眨眼，歪着小脑袋回了一句，清脆悦耳的声音直传到院子外头去。
“呦，要说还是五小姐院子里头的丫头贴心呐。”门外悠悠飘进一道婉转妩媚的声音，让人听得心里一酥。
沈云谣微微蹙眉，脸上和缓的笑渐渐散去，眼底划过一抹暗芒。
哼，到底还是来了！
流翠猛地转头去看，视线落在那身海棠红的锦衣上，眼神一冷，带着些许不耐烦。
秋姨娘摆着杨柳细腰款款而来，精致的妆容上带着魅人的笑容，在阳光的照射下更显得明艳动人。
但是她的规矩不允许她继续，于是飞快地敛下眼底的厌烦，拍拍衣袖起身行礼：“见过秋姨娘。”
流翠行礼的空当，沈云谣垂眸一笑，轻轻抬手拂去肩头落下的花瓣，缓缓站起身来。
“快起！前儿才下了一场雨，这春笋长得最好。”秋姨娘笑着在流翠手上扶了一把，声音温柔的能滴出水来。
流翠不着痕迹地将手抽回来，客套一句：“秋姨娘说的是！”
秋姨娘笑了笑，收回手朝着沈云谣盈盈行礼：“婢妾见过五小姐！”
“姨娘请起，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了？”沈云谣微微侧身，回以浅淡的笑。
秋姨娘抬手扶着绿玉站起身子，眉眼一弯笑道：“这几日总觉得头疼的厉害，身上使不上劲儿。今儿个难得天儿好，想着五小姐医术超群，就厚着脸皮来请五小姐瞧瞧。”
说话间，秋姨娘素手微抬，伸手在额角按了按，一副疲惫的模样。
瞧着她前后过于明显的变化，沈云谣垂眸一笑，眼底冷意十足。
抬眼时，却是笑得温和，面色浮上一层淡淡的关切：“哦？那就快屋子坐，我好好给姨娘瞧瞧。”
“那就叨扰五小姐了！”秋姨娘感激一笑，柔弱的眉眼闪过一抹凌厉，却很快掩饰下去。
沈云谣微微侧身，嘴角微翘：“姨娘哪里话，都是一家人。”
“姨娘的脉象平稳有力，并无大碍。至于头疼，身子绵软无力，这是春上常见的小毛病，无需在意。”沈云谣为秋姨娘掐了掐脉，而后缓缓笑道。
秋姨娘眉眼微微和缓，安心一笑：“如此甚好，年纪大了，总是格外小心。”
“姨娘正值花信年华，正是最好的时候呢。我瞧着姨娘若是加把劲儿啊，准能像周姨娘一样给父亲给我再添一个小弟弟呢。”沈云谣轻轻拍了拍秋姨娘的手背，唇角微扬，绽出一抹明媚的笑。
秋姨娘心里一颤，想到周槿这些年独得侯爷恩宠，她不甘地咬了咬贝齿。
不知不觉间，秋姨娘手里的帕子被她攥得更紧了眼底闪着浓浓的失落，过了好半天才苦涩一笑：“五小姐笑话婢妾呢！”
这些年沈峰几乎不登门，她再有大把的青春年华，又有什么用呢？
只是这些话，她终究不能对沈云谣说。不止是沈云谣，她对谁都不能说。
一个妾，一个贱妾，有什么资格痴心妄想？
她这边暗自神伤，却不知沈云谣早已将她的情绪看得一清二楚。
沈云谣微微眯眼，视线在秋姨娘身上逡巡一圈儿后，笑道：“姨娘也别泄气，如今周姨娘怀了小弟弟，父亲自然会多去秋水院的。”
“五小姐说的是，只可惜婢妾福薄，没有周姐姐那样的好福气。”秋姨娘好似被戳中了心事一般，眼里的光芒越来越暗。
那双飞挑的凤眼里黑漆漆的一片，好似一个巨大的黑洞，要将人吸进去一般。
沈云谣点点头，倒是没有反驳她的话：“可不是，周姨娘与父亲的情谊倒是让人羡慕。日后姨娘生下了小弟弟，父亲更要欢喜她了。”
秋姨娘脸色一白，只觉得心头猛地一窒，好似有一只无形大手死死攥在她心上，让她觉得透不过气来。
“姨娘脸色不大好，可是我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了？”沈云谣瞧着她濒临崩溃的模样，忍住心里的冷笑，关切的问了一句。
“婢妾只是有些气闷，不碍事的。五小姐字字珠玑，哪里有不中听的。”秋姨娘忙掩饰住慌乱的心绪，强忍着撑起一抹笑。
那笑容太过苍白无力，映在她那张妖娆妩媚的脸上，着实显得怪异。
沈云谣竟有些同情起她来，她一生的荣辱兴衰都依托在沈峰身上，偏偏沈峰从未将她看在眼里。
说到底，不过又一个可怜的女人。
秋姨娘极力压制着心头汹涌澎湃的不甘和愤恨，一遍又一遍提醒着自己此行的目的。
好在沈云谣给了她足够的时间，让她再一次强打着精神笑出来。
“说起周姐姐来，婢妾倒有一事求教五小姐。”嘴角扯起一抹牵强的笑意，秋姨娘再一次开口道。
沈云谣微微挑眉，一双好看的眸子里波光流转：“姨娘有话但讲无妨。”
秋姨娘定了定神，故作平淡的问了一句：“婢妾听说这些日子周姐姐喜欢上了红豆薏仁粥，听说这粥极好，利水祛湿，清热解毒。倒是不知对婢妾的身子，可有裨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