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事情有变,既然那丫头不肯乖乖就死,那也只好送她上路了。”沈云凰坐在桌前,捏着青瓷茶杯淡淡说了一句。
周槿脸色微变:“这,咱们动手只怕会让人怀疑。”
“谁说一定要咱们动手了,她是尧光阁的丫鬟。若是犯了事死在沈云谣或者父亲手里,那就跟咱们无关了。”沈云凰瞥了周槿一眼,心里十分不悦。面上却是丝毫不显,仍旧气定神闲地喝着茶。
吴嬷嬷和周槿对视一眼,随后又将视线落在沈云凰身上。但见她放下茶杯,伸手抚了抚发髻:“敬酒不吃吃罚酒,本来想给她一个体面。既然她不识抬举,那就只好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凰儿?”周氏并不知道沈云岚打什么主意,可她到底是个十六岁的女孩子,心思已经如此狠毒。就连吴嬷嬷这样身经百战的老人,都不曾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沈云凰看她一眼,眼里多了几分鄙夷:不过是只纸老虎,色厉内荏。
指望她能成事,还不如自己动手。
“此事交给我处理,你们不必过问了。”道不同不相为谋,沈云凰干脆起身。
周槿想叫住她,可想到她方才的模样又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反正凰儿是个有想法的,有些事等她出去了,再说不迟。
紫玉跟在沈云凰身边,见她沿着青石板小径一直往西去,有些不解:“大小姐,这不是回静宜园的路。”
“去尧光阁!”沈云岚冷冷吐出四个字,紫玉忙住口跟上。
尧光阁院子里洒扫的小丫头见她来了,忙不迭迎了上去屈膝行礼:“大小姐!”
沈云凰浅笑,摆摆手让她起来:“免了,我来串门儿五妹妹可在屋里?”她声音温柔和煦,一张倾城的脸上带着明媚的笑。
“五小姐就在屋里呢,请大小姐跟奴婢这边走。”小丫头忙低头回话。
小丫头领着沈云凰往沈云谣的屋子去,到了屋外才对里头通传:“大小姐来了!”
她来干什么?
沈云谣正坐在桌前帮着流纨劈线,听见小丫头恭谨的声音响起来,微微蹙眉。
流珠她们正忙着,就给坐在身边的流翠递个眼色:“你去迎迎!”
流翠正捧着脸看得津津有味,听她使唤自己,一撅嘴,拿起桌上的丝线解开缠上,缠上解开:“我忙着呢,流纨姐姐你去!”
流纨正低头琢磨这朵梅花该怎么绣,猛地听见流翠叫她。抬头茫然四顾,又听流珠说了一句:“你这丫头,真是被小姐惯坏了!”
流翠吐吐舌头,满不在乎地笑笑:“我就不爱搭理她。”声音压得很低,外头的人是听不见的。
沈云谣无奈一笑,丢下手里的丝线,拍拍手,从凳子上起身。
流珠见她起身了,这才将手里绣了一半的锦帕搁在笸箩里,转身来到桌边将茶盏摆开,提起茶壶斟茶。
沈云凰扫了帘子进来,瞧见一屋子丫头正忙着绣活,得体一笑:“五妹妹这里好热闹!”
“大姐怎么有空过来了,快过来坐!”沈云谣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上前去迎她。
沈云凰倒也不觉得尴尬,近前挨着沈云谣身边的圆凳坐下。视线在众丫头身上一一扫过,细细打量着。
瞧着桌上的络子掩唇一笑:“五妹妹的丫头个个心灵手巧,倒是显得我这个紫玉越发愚笨了。偏偏她又是个闲不住的,巴巴地到处找人学绣功呢。”
紫玉听了这话,面色微红。垂首近前冲着沈云谣微微欠身:“大小姐教训的是,奴婢愚笨只好勤学好问。求五小姐快为奴婢求求情,叫大小姐别恼了我。”
“怎么会,你是大姐近身的丫头。大姐喜欢还来不及呢!你也别拘着了,坐下玩罢。”沈云谣浅淡一笑,垂眸喝茶。
好一对主仆,配合的倒是天衣无缝。
沈云凰倒是没怎么在意,接过流珠递来的茶盏笑道:“自打回府,倒是极好有机会与五妹妹叙旧呢。”
“大姐说的是,这些日子总是不得空。”沈云谣缓缓一笑,说话的时候眼眸微垂,眼底冷冷的嘲讽被缕缕升起的白雾遮住,看不真切。
沈云凰温婉一笑,对身后的紫玉吩咐道:“你去大厨房取些点心来,我要与五妹妹好好说说话。”
沈云谣有点儿摸不清她的套路,还真要留在这儿?她们之间似乎没什么好说的吧!
紫玉会意,近前欠身:“是,奴婢这就去!”
沈云凰点点头,别有深意地盯了紫玉一眼:“头一回到五妹妹的院子里来,你可别迷了路。”
“小姐放心,奴婢找个认路的丫头领着就是了。”紫玉屈膝行礼,早已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躲在一边绣鸳鸯的流翠,眼神幽怨地望着沈云凰的后背。咬牙切齿的说着什么,却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冷不丁对上流珠警示的目光,又只好悻悻地将头埋了下去。
紫玉足足去了半个时辰,回来的时候端着一碟子芙蓉糕。彼时沈云谣正转过身和执素说话,众人也纷纷抬头望向正从门外进来的紫玉。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沈云凰微微侧身以极快的速度抬手从沈云谣的茶盅上掠过。
宽大的衣袖掩映下一小撮白色的粉末从她长长的指甲盖儿里落下来,不偏不倚直落在茶盅里。
粉末很快与茶汤融为一体,不见一丝痕迹。这动作一气呵成,干脆利落。
她收回手,深深看了一眼橙黄色的茶汤,垂眸勾唇一笑。嘴角扬起的弧度,好似一朵怒放的罂粟花。
沈云凰缓缓抬手捻起一块有些微凉的芙蓉糕,对沈云谣笑道:“这芙蓉糕倒是不错的,五妹妹也尝尝吧。”
“大姐请!”沈云谣笑着从她手上接过点心,没有丝毫犹豫放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小口。
沈云凰眼底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悄悄抽出袖中的锦帕在右手的食指尖上狠狠抹了一把,笑着捻起一块点心慢慢吃了起来。
沈云凰大约留了一个多时辰才起身告辞,沈云谣将她送到门外,转身回屋时,却隐隐觉得有些眩晕。
该不会?
不可能,沈云凰不会这么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