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钱塘观潮
东门天成虽然精于算计,但有一件事却失算了。那就是他与雷震天在海盐的码头等了整整半个月,也没有见到半条北宫船队的影子,而这,已经比飞鸽传书约定的日子晚了10天。
大约十天前,这海上出了怪事。原本晴朗无云的天气突然乌云密布,从钱塘江口远远望去,海面上浊水翻腾,两条巨大的黑影从云端垂下,一直伸到海面。渔民们惊慌失措,一边高呼着“龙挂水”,一边弃船上岸,逃得慢的船,瞬间便被黑影吸至半空,再落下时,早已经散成了无数碎片。整整两天,海面上电闪雷鸣,如此惨烈的情景饶是在水上讨生活多年的雁平沙也观之色变。
这些天,他们一直住在海盐最大的客栈里。客栈里多是船家与商人,不少人在“龙挂水”之后便失了踪影,行李也没有人拿。店小二说,每次“龙挂水”后就有一批被遗忘在客房里的行李待家属前来认领,听说东门天成等人是在等远航的货船归来,掌柜一脸同情地道:“客官还是别等了。小老儿开客栈这么,还从没听说能在‘龙挂水’后平安归来的船队。”
东门天成心中虽如火烧,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听得掌柜这么说,便道:“原本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没了便没了吧。听说过得几日便是钱塘观潮的日子,我们打算看看长长见识,看完便回去。”
转眼,便到了八月十五。
这几天原本安静的海盐小镇突然变得人如潮涌,车水马龙,镇上的客栈更是人满为患。东门天成嫌太吵闹,便带着雷震天往月轮山上去。只因,这月轮山上的镇江塔,倒也是一处观潮的好去处。
也不知等了多久,突听岸边人声鼎沸,雷震天寻声远眺,却发现钱塘江口有滔天浊浪排空而来,江面闪现出一条白线。别看这镇江塔离钱塘江甚远,却仍能听见隆隆的潮声。
只见潮头由远而近,倾刻间一道三四米高的水墙如排山倒海之势奔涌而来,引得人群发出阵阵惊呼,纷纷后退。
谁知潮水刚过,天边又出现一条道白线,众人皆以为是回头潮涌,仔细一看,原来白线竟是数十艘大船的白帆,这些船与人们常见的内河货船大有不同,船上竟挂了十二张帆,长度也是寻常船只的数倍,为首的船有四层,仅是水手便有二三百人。有好事人仔细数了数,发现这船队大大小小的船只加在一起竟有六十余艘,每艘船上都有个醒目的北字记号。
一些跑船人开始窃窃私语,打听这是谁家的船队,如此大的手笔与气魄,竟不输皇家气派。更有好事人开始打赌,赌这些船上究竟装了些什么,是南洋的香料,还是瀛洲的武士刀……
见到船队的那一刻,东门天成与雷震天便马不停蹄地往码头赶,赶到码头时正赶上船队抛锚。雷震天起先远观时还不觉得,近得船前才发现原来这宝船是如此巨大,连锚怕都有几千斤重。
见船队乌压压在码头排成了一片,东门天成暗道不妙。按照他的计划,他原本是想趁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让大船悄悄靠岸,再由鬼船帮接手。只可惜一场“龙挂水”估计将他的飞鸽传书耽误在了路上。他原本最怕的就是船队目标过大,引起官府的注意,如今这种亮相方式,怕是想瞒也瞒不住了。
他想得太出神,连船上人走至身边也不觉得。倒是雷震天见到来人给了一个大大的拥抱,久别重逢,见面的第一句话却是:“孙大牛,你奶奶的,一去这么多年没有个消息,老子还以为你死了。”
这孙大牛虽然名唤大牛,可全身上下与牛扯不上半毛钱的关系,在海上日晒雨淋,整个人又黑又瘦,只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显得格外有神。说是大牛,倒不是如说是瘦猴更合适。见到东门天成,他拱手道了个安:“掌柜的,近来可好?公子可好?”
东门天成以手按额,叹到:“你这样大张旗鼓地进了钱塘江,我还能好么?”说完掉头便往客栈走。孙大牛与雷震天不明所以,跟在后面。
进得客房,东门天成省了客套,直接命孙大牛呈上账本,算盘打得噼啪响。有一点他很满意,孙大牛虽然招摇惹事,但这次远航收获颇丰。随即他又开口道:“大牛,你带了多少人出去?”
孙大牛道:“出行时4800余人,现在5000出头。”
雷震天闻言浓眉一挑:“孙大牛,你就吹吧,你那些男水兵还会生娃不成?”孙大牛不以为然,道:“谁说我船上只有男的?我的船队里向来是男人当牲口用,女人当男人用,你要不要我找个婆娘来和你比试比试?这几年她们也是身经百战喔。”
东门天成自然是无心看他们比试的,猜想长孙无量的狗腿们必会闻风而来,得加紧准备。便匆匆唤来雁平沙,捡重要的、易于搬运的先运到事约定好的地方兑换成粮食,药材。只不过孙大牛此次还带了不少珍稀的香料等物件,东门天成见海盐此时也聚集了不少商贾,开脆借客栈一角开了个临时商号,他原本急着将东西脱手,心想必会被狠狠砍价,谁知这些人见奇货可居,竟然纷纷加价,倒比原来的价格还要高出几分。
不出所料,这摊摆了没两日,便有几名小吏模样的人过来收算缗钱。这批人刚被东门天成刚用2000金铢打发掉,转眼便又来了几位官差模样的人,要对停在码头的宝船征收算车船(类似车船税)。这算车船的算法也是相当奇特,竟然是按船身能够承载的粮食重量来算。这么算下来,恐怕得抵掉几条船才能交得上了。
这些官吏也知道东门天成他们人多势众,生怕拦不住这条大鱼,竟然在江南上扯起了手臂粗的铁链,将整个江面封锁起来。
东门天成虽然心中恼怒,表面却不动声色。
客栈老板见此情况,暗自拉他过来劝道:“这几年,上面官府压下来税名目越来越多,逼得这里很多人甚至在浪高风大的时候也得出海,很多船家不是死在海里,便是死是税官的手里。好汉不吃眼前亏,你们还是赶快交了税开船走人吧,不然,不知道他们还会想出什么样的名目来盘剥和折磨你们。”
孙大牛与雷震子哪里是肯吃这种亏的人。听得除了算车船,竟然连船上的阿猫阿狗也要征收牲畜税,气得雷震子一拍桌子,将靴中匕首按在桌上,道:“你看我这刀值多少钱?”
这官吏却是有点不知死活,果真拿起匕首仔细看了看,道:“刀是好刀,可官府可是明令禁止佩刀上街的,否则还得征你带刀税。”
雷震天顿时火冒三丈,一步冲到他面前,将刀架在他脖子上,又问道:“现在你看我这刀值多少钱?”
这小吏平日里御指气使惯了,哪里经过这样的阵仗,顿时吓得脸色发白,连喊好汉饶命,可却仍没能救得了自己一条命。
一见出了人命,客栈众人均作鸟兽散。雷震天与孙大牛干脆一不作二不休,带着众人闯进官府,竟将看守镇海的官吏全抓了起来。
东门天成见事已至此无法挽回,只得一边飞鸽传书给北宫琅,一边命人迅速斩断锁江的铁链,决心硬闯大运河,直掏洛阳。
令人意外的是,听闻当地狗官被砍,许多深受苛绢杂税折磨的渔民纷纷自发投奔孙大牛的船队,竟似要造反到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