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低着头，微侧耳朵，身子稍弓，脚步放缓，慢慢的沿着青砖铺的条纹，隔着薄鞋底踱着，按着脑海中人群站的位置蹭去。
耳边听着，有一些悄悄话的声音传来，少年便知道自己已经接近了队伍，并且，如果没有出错的话，他现在应该离队尾只有一小段距离。
在练武场中有一座石台，一个肌体古铜色的汉子站在上面，黑色长发被一圈银白色兽皮微拢，其余的散在肩上。赤膊兽衣，隐约间可见一些疤痕，脸庞方正，面颊微红，眸光有神吞吐，扫过台下的每一个孩子，正在认真讲解。
此时站在石台上的便是洪师傅，而洪师傅的声音也并未因刘阳的这些小动作所打断，甚至没有提出少年的迟到。
其实，洪师傅早就在少年还未到时，就远远的看到那少年杵着黑色棍子朝这边走来的身影。
刚开始，洪师傅还是有些恼怒的，虽然刘阳身患残疾，但是他一向严格要求村子里的每一个孩子，一视同仁。可当他看到少年那湿漉漉的有些贴紧身体的麻衣时，那些愤怒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心痛。
他知道定是刘阳又修炼了整整一夜，以至于全身都被露水淋湿。
自身境界只是在窥虚层，就忍受着夜晚大山里的寒冷在户外彻夜练功。这是一些大人也难以坚持的事情，但是，这个少年却坚持下来了。只是因为他曾经讲过，在户外练功会更容易接触并炼化灵力。
还记得，刘阳小时候，最初因为天生身体问题，甚至连《归元功》都没有办法修炼，连入手明白都不行。
无论他讲的运功经脉是什么，刘阳总是因为看不见，无法真正了解的经脉的具体位置，加上刘阳年幼，甚至对于经脉是什么都不明白，因而根本不能正常修炼。
正当所有人都认为刘阳准备放弃的时候，谁都没有想到，小刘阳主动来求洪师傅帮忙。即便现在，刘阳站青石板上，抓着自己衣角的样子，洪师傅还历历在目。
一个年仅三岁的小孩子，什么都还懵懵懂懂，却能够牵着大人的衣角整整一天，那份惊人的毅力让洪师傅咋舌。
洪师傅自然不会放弃这个小娃娃，最后，加上全村人的绞尽脑汁，终于勉强有个办法，让洪师傅用自己的灵力在他的体内运转功法。
这种办法其实洪师傅也是想过的，可是，即便洪师傅的灵力可以脱体流转，但刘阳年幼，加上天生体质赢弱，在此之前更是从未接触过修炼，经脉闭塞、肉体脆弱，很容易在灵力运转之下受伤。
刘阳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这个消息，在大人们都还没有下定决心的时候，顶着月光，瞒着他母亲，一个人磕磕绊绊的来求自己，那月光下的小小身影，让人想起便有些眼眶微热。
还记得，当洪师傅自己小心翼翼的在刘阳体内运转《归元功》时，即便洪师傅已经很小心了，即便给还这稚嫩的孩子服了一块老药，但是刘阳依旧在运转第一次的时候吐血四次，一个小小的孩子竟然连连吐血，那份情愫至今让洪师傅不止如何表达。就这样，断断续续的运转九个大周天，经脉险些重伤，刘阳才渐渐的学会了《归元功》这门功法，直到今天。
在别的小孩子都在玩耍贪睡的时候，这个孩子却在默默的修炼。他的努力，甚至让大人们都咋舌。或许，因为别人家的孩子都是在大人的催促下开始，但是，小刘阳却是在他自己的要求下促成了这一切。
如果不是他身体的问题，想必他修炼的肯定不是《归元功》，去掉身上的眼疾，村里说什么也一定会想办法让他去大山外看一看吧，哎······
洪师傅一边不禁感叹，一边用余光瞟着少年挪到队伍的尾巴。
“《烈焰诀》的功法还有谁有什么问题吗？没有的话就继续下面的《金石心法》······”
充满享受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夹在队伍尾部的刘阳早已经慢慢的挪到队伍的中间，并且找到了虎子。
当然，虎子只是他的乳名，他本人并不喜欢这个乳名，即便他现在只是一个有些黑胖的小孩子。他还是喜欢他的本名，李铁虎。
嘴里塞了一整个窝头的虎子，根本安分不住，跳脱的性格让他被洪师傅瞪了好几眼，连站在他身边都察觉到了似乎气氛异样，但是他本人仍就是顾若罔闻，或许他才更像一个盲人。
当然，这个小插曲，并没有破坏刘阳的好心情，因为洪师傅已经将窥虚三层到四层需要注意的要点全部都讲了一遍，虽然这些都是前辈传下来的经验，但对于现在的刘阳来说，无疑是雪中暖炉。
晨功已经接近了尾声，当最后一部《铁剑十八斩》讲述完毕并且没有人提问之后。
洪师傅语气一顿，然后接着道“今天也就讲到这里。你们这些小娃娃如今正是修炼的黄金时间，天地之间，灵力蒸腾，你们可要好好用功！每日努力修炼，强骨健髓，活血炼筋，以后才能在我们世代生活的这片大山里面活的自在，混得如意，让老少爷们们跟着沾光，明白了吗？”
话音落下，人群中原本的细微交谈瞬间消失，每一个孩子脸上都布满了严肃，就连虎子也是收起调皮，一脸的肃穆。
“明白！”、“明白”······
声音虽有参差不一，但是孩子们喊得满脸通红。
大山养育了村中的人们，但是也平等对待每一只生活在大山之中的生灵。优胜劣汰，弱肉强食的法则，即便是这个小小的村子也是经历了无数的坎坷，才拥有了今天的温饱，这是每一个生活在大山中的人都不会忘记的，融于血液的。
一帮半大孩子，眼睛中闪烁着光芒，心头热血涌动。前排站着都是年龄大约十五、六的半大孩子们，这些都是已经在接替大人们，担任村中一些事务的少年，甚至有的年龄大些的现在已经开始跟着尝试独自进山打猎了，更是感同身受。
“好啦！”
暗暗运用了灵力的喝声炸响，洪师傅的一声吼，整个人群的心绪被吸引。
“你们这群猴孩子，我们这帮大人们都还硬朗着呢，正是进山嗷嗷杀凶兽的年龄。你们这帮断奶还没有多久的娃娃们啊就好好的吃，好好的玩，好好的修炼！哈，行了，都回去吧。”
激励也不宜过火，洪师傅语气松快许多，伸出胳膊，比划了一下健硕的肌肉。人群后排，小年龄的孩子，有的都被逗笑了。
“对了，小刘阳，你留一下。”洪叔道。
人群散尽，很多人三两结群的离开。刘阳站在人流侧边，和很多小伙伴都打招呼分别，虎子在不远处等他。
洪师傅虎步走到近前，直接一把抓起刘阳的手腕，大手微握，指尖点在手腕处。
“不错，修炼的很快，现在已经窥虚三层了。”说完，大手抚摸刘阳头顶，
“你这娃娃自己一个人，还是搬回村子里来住吧？”洪叔语气渐软。
洪师傅知道刘阳家的位置是在村子的边缘，以前刘阳母亲在世的时候，村子里就有很多人劝过，但是他母亲虽然接受了大家的好意但还是婉拒了。现在只剩下这孩子一个人了，自然不想再看这一个孩子受苦，过阵子要到收谷的时节，更不是他现在一个还没有长成的孩子能够承担的。
“不，不用啦。”刘阳咧嘴笑着，摇着小脑袋道。
“洪叔，我和虎子玩去啦！回头我再来看你啊。”
说完，不待洪师傅应他，蹦蹦跳跳的跑到一边。洪师傅看着刘阳的身影，很难想象他竟然会像个正常孩子一样蹦蹦跳跳的走，也许只是为了让自己放心吧。
“刘阳，你都窥虚三层了！好快啊，都快赶上那帮大孩子了。”
虎子一惊一乍的绕在刘阳身边。刘阳不禁嘴角微翘。虽然看不到，但是想象着虎子胖乎乎的身材在自己身边转悠，刘阳不禁自己心情也好了一些，他不是不知道过阵子收谷自己将会遇到的困难，但是刘阳还是拒绝了洪叔的好意。
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他知道母亲希望一直坚持就住在那里，所以无论自己将要会遇到多大的困难，自己还是要遵循母亲的心愿。
扫去这些思绪，一边嘴里吃着所谓的李婶给虎子准备的’早餐‘。虎子带着他两人绕着村边环了几圈，虎子的好眼神加上刘阳灵敏的鼻子、耳朵，两个孩子扫荡着一些矮灌木中的浆果外加两个野鸡蛋。如果不是虎子一不小心，没准两个人还能抓到一只出来备食、准备过冬的肥兔子呢。
和虎子分别后，婉拒了李婶一起吃饭的好意，自己一个人揣着浆果鸡蛋，杵着黑棍，走回了家。感觉着此时照在自己脸上的阳光，摸索着回到了屋中，热了一些饭，吃完又继续开始了修炼。
对于刘阳来说，修炼的时间总是显得短暂，感受着身体因为吸收灵力而产生的些许温暖，这种温暖也许对于现在天气已经逐渐变冷的秋天，是最好的取暖工具吧。母亲走后，连一个温暖的怀抱都再也不曾有了，也许只有修炼的时候，才会让人忘掉这一切。
一晃到了晚上，晚饭吃的要丰盛的多，刘阳特意将家里唯一的腊肉，费力勉强的切成大小不一的块，做了一道荤菜，再加上用别的叔叔阿姨送的菌子，做了个汤，还有一种山间野菜，勉强凑了个两菜一汤。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即便是目不视物，但少年的动作依旧算得上熟捻，阵阵香味传出。
摸索着给自己盛了一碗汤，手捧着碗，摩挲着手中的热量，似乎身上也就不冷了。
“娘，我今天就十岁了，生我之时便是娘之受苦日，但是您。。。”
少年的嗓音哽咽着，褪下了远超同龄人的外衣，现在坐在桌前的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刚满十岁的孩子，虽然无法流下眼泪，但是心中早已经充满了泪，也许明天依然继续，但是他似乎总是不知道自己一个人的路在哪里。
不知道如何咽下去的这顿饭，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如何收拾的，更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睡着了，只是这一觉睡得格外的香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