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冉复惊惧转身,就见还夕曾在的地方烟雾缭绕。烟雾中的护卫已有不少被缴了刀剑,瘫倒在地。
冉复想要上前,却又顾虑重重的收住了脚步,眼中有恨有怕,额头青筋暴出,手中的剑也紧紧攥握,几个字恨恨地从紧咬的后牙根蹦了出来,“佟阳!你这是要致南岭于绝地!”
“比起你的所作所为,可好得多。”佟阳没有冉复那般的气急败坏,毕竟,此刻他才是局面的主导者,“冉大哥,南岭和朝廷的仇结了几十年,难道就这么算了?天上的义贤先烈,岭中的义贤遗属可会答应?就算你可以不管他们,别忘了,你三个儿子的血也洒在了这片土地上,他们可都在看着你!等着你为他们报仇!”
听了佟阳的这一番话,还夕就像堕入了冰窟,越发地觉出彻骨的寒意。即便是在战场上,即便是有着无数可以解释的借口,杀子之仇,大概无人会放下。身后之人的挟持,冉复此时恐怕也无意阻拦了罢。
“我儿亡南岭,他们以之为荣,我亦以之为荣!知子莫若父!”冉复好似被人击中了软肋,一朝失控,颤抖着自心底嘶吼,苍老的面容因为此时的怒火,甚是狰狞。不知是恨佟阳,还是恨朝廷。可他一双覆上血丝的眼睛,却没在隐隐的水雾当中,“自守不是出路,是绝路!你休得在这里挑拨离间!”
佟阳冷笑一声,提了提手中淬了毒的银蟒匕首,“你想靠着她?笑话!你以为,这位连自己家门都回不去的小丫头,真的会按照你的计划,替你打好你的如意算盘?你未免也太小看她了。谁是敌人,谁是朋友,山娃子都能分得清,更何况是她!她肯随你来南岭,无非是来探探虚实情形。我早就说过,你这是引狼入室。看看吧!这几年南岭过得是什么日子,动不动就封山,官军一度摸到了总坛屏山的外边!岭中的人不得安生,向外扩张的势力也不得不收回来。南岭何尝不在面临着绝地!”
冉复看着四周岭中部下,确实有些心虚。当年他从旧部义兄的手中夺了南岭实权,一改往昔自保自守之策。他本是想恢复义贤往日的荣耀,本是想让后人们能光明正大地离开这终年云雾之地。可谁成想事情发展得并不如预期那般顺利,甚至让他和岭中的另一些人,更加对立。
夜深人静之时,回想这些年南岭所处的境遇,回想过往种种,冉复其实已经渐渐地意识到了自己冒进的过失。可也许是好面子,也许是不甘心,他始终固执地坚持着那个虚幻的愿景,蛊惑众人,也蛊惑自己。
冉复羞而愤极,尽找些牵强的理由来冠饰,“你这是公报私仇!是,囡囡在安阳被捕是我的过失,是我无能救不了她。可当年是她言辞切切地来求我,我才让她去的,你也同意了。‘向死不顾生’,这是她的原话。南岭有这样的孩子,是你之幸!是我之幸!是南岭之幸!”
佟阳听他这样失心地吼着,脱力地摇了摇头,自嘲又无奈地笑着,“从一开始我就应该知道,劝诫你这样的疯子,怎样都是徒劳的。”
他将银蟒匕首恨恨地掷在地上,刀尖入土三寸,叹了口气,心内痛极地皱了皱眉,“冉复,冉大哥,我最后再叫你一次大哥。这些话是我的肺腑之言,我最后再和你说一次。义贤旧部叛国是实,南岭处境堪忧也是实。咱们这些当年的罪人老的老、死的死,还怕什么刑罚律法呢!罪不及三代,你就不要再给后世的子孙们平添罪孽了!你看看这些年轻人,你看看他们的生活,刀光剑影,打打杀杀。就为了你口中原就不存在的荣耀,就为了你虚构的那些金钱地位,让他们一个个葬送了性命,这值得吗?错了就是错了,我们的罪我们自己来担,别再连累后辈了。”
冉复听着佟阳话音不对,蓦然间有些心慌,急急地问了一句,“你要干什么?”
“我不干什么。”佟阳仰天长叹,那一口气,好像放下下了这一生的功过恩怨,“我只是忽然想明白了。我会带着那些想平平静静过安生日子的人离开这里,也许是南诏,也许是东屿,也许是更远的地方。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过问南岭的事情,也请你不要再来找我。至于囡囡,我自己的女儿,我自己来救,不劳大哥费心。”
“还有你这个小丫头,”佟阳一掌把还夕推到冉复那边,却收了些力道,“若是有命见到你的父皇兄长,就替我们转达,义贤旧部叛乱过去了那么多年,我们一直知道自己是错的,只是畏惧刑罚,畏惧死亡。可现在,我们这些人里还活着的,不超过十个。其他的,早就尘归尘,土归土。若朝廷宽宥,就让我们客死异乡,自生自灭,万不要累及后人。”
言毕,佟阳只淡淡看了冉复一眼,就毅然转身离去。冉复呆愣了片刻,便也由他去了。
自那以后,还夕才明白,自己这几年看到的南岭,只是冉复想让她看到的南岭。她也渐渐地察觉,周围替冉复办事的人明显地少了。冉复冲手下发火的次数越来越多,越来越密,直到他不得不亲力亲为。
不过,这对还夕来讲,是件好事。因为进了京城,能看住她的人,没有那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