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确是如此。
从在太妃院落座之时起,太妃身边只有嬷嬷一人。后来武宣王着人来请吴卿香,那嬷嬷奉太妃之命,一直送吴卿香到院外,好像是说了几句话,隔了一阵子才进来的。
太守见还夕面有疑色,又没有作答,就知道事情必然如武宣王所说,“吴还夕,你闭口不答,是否说明你确实曾和太妃独处一室?”
还夕犹豫半晌,才答道,“是。”可她也渐渐明白了这话的意思。
所谓的武宣王告自己毒害太妃,定然是其他人都不在场时毒害的。难道,从武宣王府下帖子开始,这就是一个已经设计好了的局?这局的目的不在于套出自己的身份,而是要以谋害之名将自己打入监牢,问罪获刑。
除了那件鸡毛蒜皮的小事,自己何曾招惹过武宣王府?武宣王府又何至于恨自己到如此地步?自己被关入监牢,又能给武宣王府带来什么好处?
太守看着吴还夕一瞬三变的神色,料定此事定然可审问出结果,便一鼓作气的接着问她,“吴还夕,你是否承认,在你与太妃独处期间,给太妃下毒?”
“民女没有给太妃下毒。民女曾与太妃独处,但也不过是嬷嬷从屋中走到院外再转回的时间。太妃身怀武艺,世人皆知。民女一个柔弱女子,怎可能当着太妃的面去毒害她?若我真有心毒害,那总要有个理由。民女与太妃在生辰宴上初见,说话总共没有几句。况且当时吴府的几位小姐和七八名王府仆人都在场,不曾发生任何冲突。民女又何来理由加害太妃?”
这一问,倒是问住了太守。吴还夕才至安阳,这在上一个案子中就已经查清。至于她是否旧时就认识太妃,也无从考证。她加害太妃的理由,不敢妄下没有的结论,却也不敢随意说她有。
正在太守犹豫之间,武宣王又幽幽的飘出了一句,“家母与吴府三小姐相谈甚欢,这难道不是理由吗?”他对于后宅之事的理解,也就止于这些家长里短闲言碎语。昨日听一众侍女嬷嬷的描述,七嘴八舌的杂乱回禀都是绕着这个话题,也就能推断出这些。虽然这推断,还是寒松断下的。
“啊?这算什么理由?”吴还夕越听越糊涂,一句随意的话就这样随意的蹦了出来。这武宣王也是二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说话办事像个小娃娃一样?单以高兴不高兴论有没有仇,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太守也有些尴尬,装作捋胡子的样子,按了按微微抽搐的嘴角,冲武宣王低声言道,“武宣王,这似乎不算理由。”
武宣王一挑眉,又缓缓言道,“此相谈甚欢,非彼相谈甚欢。”说罢,颇有意味的看了看太守,想让他自己体会。
可是太守饱读圣贤书,文章写得好,人情却不怎么练达。武宣王话里的意思,他是半点都没听明白。那决曹就更不用说了,平日尽断一些鸡毛蒜皮的小案子。这些大宅门里的事情,向来是坏事不出门,鲜有对簿公堂的。
唯独那书吏,大约就是听书听多了,对花前月下这点事格外清楚。他又一次小跑上堂,俯在太守耳边,小声言道,“大人,太妃年事已高,吴府三小姐正值青春,武宣王丧妻未娶。”
这话只说了一半,太守立即就明白了。暗打了个腹中官司,原来这吴还夕是觊觎王妃之位,却因不得太妃喜爱,渐生怨恨,这才意图谋害。再看武宣王的神情,似乎对吴还夕也没有半点怜爱之态。如此一来,倒是似乎能解释得通吴还夕毒害太妃的动机。
只不过,这也只是武宣王的一面之词,吴还夕认不认还是两说。这个姑娘颇有两分头脑,也颇有两分傲气,更是颇有两分学问。就怕这再问下去,又要和上次一样,落得空空。
太守正要问吴还夕同武宣王的情爱,就见武宣王恶狠狠的盯着自己,不由得吓得一哆嗦,闭上了嘴。低头想了想,一个未娶,一个未嫁,这样问出来,再传出去,万一今后没有此事,他这个太守坏了吴府三小姐的清白,岂不是要跟着吃瓜落,还耽误一个姑娘的品德年华。
不审,自然什么事都没有,但“躲避”可不是为官之道。何况,那武宣王摆明了是来讨公道的,若是不审,他肯定第一个不答应。
审,就必然会问到两府中间的私密事情,说不准两件案子相互牵连,案中有案。内中瓜葛,纠缠不清,也是棘手。
既然想不清楚,又不能在堂上干坐着,太守就只好退堂,“本案证据不足,尚需对两府仆人加以调查问询。待本官问询清楚,再行审理。”
武宣王似乎没有异义,只留下一句,“望太守大人明察秋毫。”便转身离去。
太守虽然意外武宣王竟然如此利落的就放手了,但见府衙内外的武宣卫退去,还是彻底的松了一口气。
他摊在椅子上,挥手示意决曹和书吏也退下,望着黑黢黢的房梁,头脑放空,把这团乱麻理了又理,可就是想不出个头绪。
若说以前的事情都是浑水,那这件事只怕是潭泥浆。弄不好,沾一身,甩不掉,洗不净。
府衙外,一处这两天生意异常好的饭摊,卖得最好的不是家常饭菜,而是海碗梅子汤。路过府衙围观审案的路人,特意凑到这里看热闹的闲人,十中有五都会花上一个钱来上一碗梅子汤。去年腌渍的酸梅,冲上滚烫的开水,酸香适中,最为解渴。末了,再把碗中的酸梅含在嘴里,看着热闹,吮着酸梅,最是自在。
随着武宣王的离去,围观的人渐渐的散了。抱孩子的找别的地方闲逛,挎篮子的赶回家做饭,串门的串门,赶路的赶路。一位背对街面而坐的脚夫,听着身后的马蹄声远去,也是三两下扒拉光碗里最后两口面,一抹嘴,撂下几个钱,担上前后两个大包的担子,小步紧颠着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