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着夜色,寒松一身戎装,左手握腰间佩剑,右手持青竹信筒,神色凝重的疾走到太妃院外等候。
今日生辰宴上,太妃多吃了两杯水酒,又到园子里吹了冷风,晚上便觉得晕晕的难受。怀文是孝子,虽有大夫医治、仆人看护,可他总是放不下心来,定要亲自陪着母亲。
寒松才来之时,怀文就察觉到了。但那时母亲还难受得紧,他不忍离开。
等到母亲渐渐入睡,他叮嘱了嬷嬷几句,才悄悄的退出来,关上房门。
他一出母亲院子,就看见了寒松手上的信筒,再一瞧他凝重的神情,心知有大事。便招呼寒松,二人快步走回正院。
太妃屋内,嬷嬷关上才拉开的门缝,转身向床上双眸清明的太妃点了点头。
武宣太妃淡淡一笑,翻了个身,拉了拉身上的锦被,踏实的闭目深思,。
儿子的心思,为娘的最清楚。那个毛头小子真正的长大了,开始意识到肩上的担子有多重,这比他父亲要强得多。只是他才多大,这样的担子会不会有些重了。想当年,老王爷在他这个年纪时,还是个充满闲情逸致的世子,与自己闯荡江湖、共话夜雨,可从未思量过这些朝内风雨。
她心疼自己的儿子,但也知道,今时不同往日。当年,既然同丈夫做出了正面迎敌、不留余地的决定,就该意识到会有今日的困局。如今,只有放儿子出去历练,他才能经受得起更为猛烈的风吹雨打,武宣王府才不至束手待毙。
至于家里的闲散事情,就让自己替儿子扫清罢。
“那个侍女处理了?”
屋内只有太妃和嬷嬷二人,嬷嬷自然知道太妃是在问自己。
“已经处理了。”嬷嬷拨亮风灯中的烛火,“连同她供出的另一个勒然奸细,尸首已经焚化。”
“对今年从盛兴来的工匠舞女,要格外的注意。”太妃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自从江州柳氏案发,她已经许久不曾睡好。虽然知道朝廷应该不会在短期内连办两件案子,但王府孝期已过,当年的功绩,也渐渐的护不住王府了。
嬷嬷轻轻放下屋内的两道幔帐,缓缓说道,“都查过底细了。同往年一样,都是从各个御属坊间送来的人,没有异常。”
“让咱们的人都警醒些,以后的日子,不比现在好过。”
二十岁上能领兵出征,与夫君分兵两处,歼灭数万敌军的武宣太妃,又岂是寻常女子。
夜色渐深,一弯纤纤弦月以寥寥数颗微星作伴,洒在世间的光华比以往都要暗淡。
怀文在桌前落座,倒出信筒中的几页纸,“你方才说柳一云出现在了安阳城?官府都没有抓到他,怎么这么巧就让咱们的人碰上了。”
“您的意思是,柳一云是故意给咱们卖个破绽?”寒松不解。
“不然呢?”怀文就着摇曳的烛火,细细的读着这些信件,“他已经躲了这么久,只要继续躲下去,又有谁能抓得住他呢?”
寒松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在咱们设点的客栈遗留下几封书信,咱们的人才意识到这个容貌身量与海捕文书相差甚多的人就是柳一云。如果没有这些证据,确实无人会注意他。”
话毕,寒松又想到了更关乎利害的事情,“他会不会已经发现那个客栈是咱们的人开办的,故意住进去,又故意留下字条?”
“有这个可能,”怀文也是怀疑到了这一点,“我们对柳一云知之甚少,还是多防备一些。”
“那我立刻提醒其他人。”寒松说罢就要离去。
怀文又叫住了他,把手中的信纸递过去,皱着眉头,“你看看这信。”
寒松一头雾水,难道这信上还有什么文章?
他接过信纸,打眼一看,就立刻发现了问题,“这信的抬头是吴还夕!”他不可思议的继续翻着后续的信纸,只看见余下的几封信件,抬头变成了柳一云,而落款,均是吴还夕。“这是吴还夕和柳一云往来的信件!她果然有问题。”
怀文点了点头,把留在手中的一页信纸在烛火上点燃,又丢在地上的铜盆中,静静地看着翻起燃烧的焦黑碎屑。将心中悄然卷起的疾风劲雨,隐藏在幽深的眸色之中。
“主子,您烧的是?”寒松隐约的察觉出了怀文的不对劲。
“没什么。”怀文压着不安,淡淡的说道,“这是客栈中伙计的描述,还是烧了好。”
寒松赞同的道,“烧了对咱们安全。那这些要烧吗?”他拍了拍手中的信件。
“不用。”怀文微顿片刻,又把竹筒递给寒松,已经拿定了主意,“把信件送还给客栈的伙计,让伙计去府衙报案。之后的事情,就让府衙来做,咱们不必插手。”
“是。”寒松将信件装回,攥在手上,正想离去,又看主子神情凝重,怕他还有吩咐,就躬身问道,“主子可还有事?”
“哦,没有了,你回吧。”怀文一边说,一边无心的随意整理着桌上本已十分整齐的书卷。忽然又觉得今天晚上屋子里不大对劲,想了想问道,“向彬没和你一起来?”
寒松正要退下,听此言,脚步顿了顿,十分尴尬的答道,“向公子说,您今晚一定有美人相陪,他就不来凑热闹了。只是把信筒交给了我。”
果不出预料,寒松听见了细微的骨节错动的声音,只是片刻就消失了。
又听怀文略带不快的说道,“那个吴还夕后来又有什么动作?”
寒松暗暗腹诽,这回向彬可是说错了。王爷对吴还夕,可不是儿女私情。但不管如何想,他都不敢表露出来。向公子的胆子,他一个小跟班可没有,“吴还夕回到宴席上,之后一直和吴府的几位小姐在一起。回府之后,也再没有出来。”
“咱们在安阳吴府有人吗?”怀文不是不相信府衙的能力,只是柳一云能在重兵下逃脱,又有个明光神教的后台,吴还夕恐怕也有更多的秘密。府衙拿人定案,成败参半。
寒松略微愣了一下,“吴府一直本本分分的,又没什么价值,咱们从来没往那里安插过眼线。”他的脑海中忽然又闪现了一个人,“吴府三老爷吴世奇好像和向公子关系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