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光冲破黑暗,沉睡的大地缓缓苏醒。
万籁俱寂。
“当,当,当。”
三道敲击声格外鸣亮,声音很快沉寂在清晨微凉的清风里。
贵无道学阁宿舍一片宁静,睡意昂扬没有被清脆的敲门声打扰分毫。
…
安福园位于花巷深处。
清晨莲池如墨,池畔轻纱摇曳。
微风徐徐吹薄了白纱,如惊鸿一瞥,露出女子绝美的容颜。
朝霞照映在她脸庞上,细密的睫毛微微抖动,美的令人心颤的同时,她身上尊贵的气质又令人心寒乃至害怕。
轻描淡写的一眼,便可让世人心底生出无限的恐惧。
生得美艳,群星环绕,却又有高处不胜寒的孤独。
她便是陈春花,当今的皇上,亦是妖后。
修阿多也在,安福园本就是她休息的地方。
陈春花看向莲池深处,不知过了多久,平静的说道:“今天会是个很好的天气,但许多人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修阿多弯下身子,想把笔上的墨洗掉,听到妖后的话,停住了动作,沉默了很久说:“我真的很抱歉…”
修阿多认为很多事都应说一句抱歉,譬如大妖国北境战争失利,譬如十三城数百万人惨遭屠戮,譬如辰星原遍野饿殍,譬如修阿诺在凌霄塔上的挑战…可随后修阿诺发现自己一时半会根本无法说完,只好梗在抱歉后的沉默,黯然低下头。
这些本与她没有关系,但只要和修阿诺有关系的,她自问也逃不了干系。
陈春花没有看修阿多,其实她根本没在莲花池畔,而在高耸入云的凌霄塔,目视着万里红霞,朝阳初升。
在这里的,只是她的一具分身。
妖后平静地说道:“北境战事节节败退,南方又遇千年难见的飞蝗虫灾,如今人心惶惶国事危难,昨日修阿诺答应朕,若是金杖比武我们取得胜利,便给我们3个月的缓冲时间。”
妖后说的这些,修阿多都知道,她也明白妖后的意思。
笔已经洗干净,于是她站起身来,用衣袖轻轻攥干笔,洁白的袖子上留下一片墨渍,修阿多才恍然发觉,脏掉的笔再怎么擦都是脏的。
可她只想了一会,最后还是说:“我愿意去东海寻找秘境之园,努力说服他们参与战争。”
“惟愿如此。”
妖后轻轻点头,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片莲池的深处。
此时,阳光已经突破了朝霞,万丈光芒照耀下荷粉叶绿,湖水澄溶。
“朕年轻时也喜欢画画,但总画不好,后来发现不用眼睛看就能画好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妖后似笑非笑的语气,好像对她说话又有些像自言自语,因为妖后说完这些后,隐隐摇了摇头,她映射在这里的分身便消失了。
修阿多低头看手里的笔,片刻后,匆匆朝荷塘小亭走去。
小亭的桌案上摆着一副画,笔墨还没有干。
墨中一片红格外醒目,那是一穿红衣的少女。
回眸翩翩,犹如开遍十里的桃花,娇媚的羞涩。
旁人看来,这幅画已经画的很好了,可修阿多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于是她又添加了很多花瓣,少女便给人一种于漫天飞卷的花雨中羞涩回眸的感觉,可这依然不是修阿多想要的。
她努力地去想,可时间过了这么久。
那些念念不忘的,难以忘怀的,终究还是淡忘了许多。
原来,记性好也不管用。
“都怪过了太久!”修阿多嘟起嘴,像个摆弄不好玩具而生气的少女。
让人想不到身份尊贵的圣女竟然还有这样一面。
…
“当、当、当…”
阳光彻底喷薄而出的时候,寂静的贵无道学阁宿舍,又传来了三声敲门声。
墨水寒打开门,便看到了脸色铁青的欧阳笑笑。
有些时候,脸色铁青并不意味着心情不好,还可能是营养不良。
譬如一见到墨水寒便露出笑容的欧阳笑笑。
他并没告诉墨水寒他已经在门口站了很久,墨水寒也不知道,对欧阳笑笑而言,清晨就是第一缕阳光出现的时候。
墨水寒打量了一下欧阳笑笑,说道:“不错,看起来精神了许多,不过还要多休息。”
欧阳笑笑长着三座孤傲山峰的脸上笑容没停止过。
“似…似…感左…好…好色…”
墨水寒忍俊不禁,说:“看来被烫的不轻,哎,都怪我喂你喂的太着急,哦,对了,忽然想起来昨天买了很多东西,都放在马车后面了,你和我一起去取吧。”
欧阳笑笑点点头,二人便结伴下了楼。
二楼大师兄,萧大牛等人都还睡着,平日里太阳高度再上升一些,他们才会起床。
很快就到了马厩,两个人抱着一堆东西颇为费力,东西多到盖过两个人头顶,一路上吸引了诸多目光,幸运的是,人也并不多。
墨水寒路上就抱怨的说道:“欧阳笑笑,你说你为什么不是诡妖道的呢,这样就可以多几个分身来帮忙了。”
欧阳笑笑挤不出脸,所以看不到笑容,他没有说话,但墨水寒却知道他在笑。
处理好杂七杂八的物品后,墨水寒配置了简单的药剂,让欧阳笑笑吃下。
墨水寒想起过昨日一起自杀的夫妇,虽才隔日但已如经年,漫长的像一场梦。
只是睡了一夜,就发生了很多变化。
路上,已不乏一些学生在讨论,金杖比武的突然改变令所有人震惊而即将公布的细则更是引起了诸多猜测,常老师,萧大牛一行人,昨夜里自然也做了很多推测。
其中,最有可能的,便是将比赛的地点定在北境的天骨荒原,因为妖后答应的条件极有可能涉及到北境战场,至于具体的赛制,很可能是传送纽扣淘汰制,这样可以极大限度的避免死亡发生的概率。
柳小思起的早,墨水寒老远就看到站在小院门口翘首等待的柳小思。
柳小思跑过来亲昵的搂住墨水寒的脖子,头顶毛茸茸的耳朵轻轻蹭了蹭墨水寒的脸颊。
墨水寒说:“好痒,小思你别蹭了。”
于是,柳小思又蹭了几下,脸上露出俏皮的笑。
欧阳笑笑结结巴巴的说:“农…农…好啊。”
墨水寒松开了柳小思,说道:“方言,就是你好的意思。”
柳小思不会说话,欧阳笑笑只会笑,两个人在墨水寒的介绍翻译下交流起来倒没那么困难,通过欧阳笑笑笨拙的话语,墨水寒才知道欧阳笑笑有个性格古怪的师父,他来自南方,听说那里正发大灾,很多人因为吃不到饭饿死了。
墨水寒的记忆中,并没有南方的灾难,被后世学者刻意湮灭也说不定,无论从何种角度出发,南方发生灾难的时候他并没有影响力。
只是,偏偏这种时候,一堆麻烦事都聚集到了一起。
难道真的是巧合吗?
陈春花的统治王朝,似乎已不再是表面的平静了。
几人走在吃早饭的路上,墨水寒想到了这个人——圣王苏函忍,他的影响力,很快就要出现了吧。
…
繁华的皇宫后面,有一座荒芜的园子。
园子不大,名为依梅园。
沿着藤蔓石廊是一扇破旧的铁门,日久天长变成绿色的门半开着,通往园子深处。
也不知过了多久没人清理过,园子里的草已齐腰,荒草间的石道若隐若现。
陈春花沿着石道往前走,沾了晨露的野草有些微湿,经过的时候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此时的陈春花,不是世人跪拜的皇上,不是容貌绝美的冷艳美人,她更像是一普通的妇人。
不知怎的,那是一副普通到极致的容颜,却让人看的有些不真切。
石径的尽头,是一座拱亭,上面本应开满花,如今已满是斑驳锈痕。
拱亭中有张简陋的石桌,桌上摆着一壶茶,微微冒着些许热气。
陈春花没有进拱亭,她盯着那壶茶,看了许久,最终什么也没说,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开。
许久后,拱亭内缓缓出现一个人影。
那人微微仰起头,沉默了许久深吸的一口气在某一刻突然放下,摇着头说道:“我…我还是不敢见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