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父亲哈利,从成都受伤回来,变化特别大。一丁点儿响动,都会如惊弓之鸟,条件反射地跳起来,往沙发下、桌子下、椅子腿下钻,然后再紧张地躲在暗地,四处张望,眼睛里充满惊恐。
为了压抑不安,家里客厅、厨房、茶室、卧室、阳台,包括洗手间,老公走到哪儿,哈利便跟到哪儿,一步不落,老公总被它绊脚。
“哎,我说哈利,你也不能时时刻刻,总这么跟着我啊,你把老子当犯人看了。”老公从他的角度理解,认为哈利依恋他。不过,埋怨归埋怨,哈利外甥打灯笼,照旧(舅)紧跟不误。老公无奈至极。
我看着好笑,趁老公上洗手间,撺掇哈利:“哈利,就是要把粑粑看紧点儿,小心他又把你扔了。”
哈利似是听懂,快速跑去洗手间。不一会,一人一狗,形影不离地从厕所里出来。
哈利只顾紧盯着老公的腿,老公一脸在押犯般的愁容。
看这有趣儿的组合,女儿感叹:“哈利被那只金毛大狗给咬怕了,心理上受了刺激,真可怜。”
老公闻言恍然,赶紧回身弯腰,心疼无比地抱起哈利,抚摸着它的后脖颈说:“哦,哈利不怕啊,咱们已经回到家了,不怕啊,有粑粑在。”
哈利回到北京,为了便于伤口生长,我把它身上的毛,除头以外剪了个精光。无体毛的哈利,用成都话说,显得特别“矮小”、“陋馊”。
但老公的持续温情爱抚,渐渐壮起了哈利的胆子。
胆壮的哈利,立马表现在对泰雅的态度上。
泰雅,与哈利和芭比,没有一丝一毫的血缘关系,而且,品种也不相同。初次见面时,哈利芭比对泰雅,都退避三舍,只冷冷地打量,观察主人对泰雅的态度。
芭比自然不改老毛病,还是先寻窝。
芭比的老窝,我已经扔了。家里暂时只有泰雅一个窝。泰雅的窝,是一个草藤编织的椭圆形的筐,筐里筐外都包着纯棉白布,像个小MM狗的洁净闺房。
芭比左嗅嗅,右闻闻,显然是看上了。
看上了,它不进去,而是快速跑到粑粑面前,用那双老公最受不了的、眼泪汪汪的大眼睛,死盯着他。
老公果然被盯得受不了,问它:“唔,怎么了芭比?你要窝?麻麻一会就去买,好吗?”
芭比一听“窝”,耳朵蹭地立起来,“哼唧”着,看一眼老公,转身就往泰雅的窝边跑,跑到跟前儿停住,再回头看老公。我真惊叹,芭比的肢体语言,表达得如此准确无误。
“嘿嘿,原来芭比看上泰雅的窝了?好吧,小的让着老的,再给泰雅买,这个就归你了,还有哈利,进去睡吧。“老公话音未落,芭比忙不迭地拖着肥胖的身体,肚皮蹭着筐边爬了进去。
哈利也冲过来,可芭比卧在窝的正中间,头扭向一边,显然不想与哈利共享。
哈利一副跁耳朵的熊样,抬头“哈哈哈”地看着粑粑,等着粑粑为它撑腰。老公赶紧弯腰,招呼芭比:“芭比,筐这么大,你往旁边挪挪,给哈利留出一点儿地方,好吗?你们可是夫妻哦。”
芭比不动,也不理,头仍埋在前肢上。
老公有些不高兴了,声音也有些变调:“芭比,你也太有点无情了,人家哈利从不嫌弃你,还总给你舔眼眵,好吃的也给你留着。现在它受伤了,你也得多体贴它呀。”
说完,老公有些愤愤地告诉我,在哈利被咬伤的那几天,天天疼得嚎叫,芭比都不带过去帮哈利舔舔,安慰一下哈利的。
原来,愤懑的情绪出自于这儿。我忙打圆场说:“那是因为芭比胆小啊,当时它肯定也被吓傻了。”
我嘴上替芭比辩解着,心里其实也在感叹:哈利和芭比的关系,从一开始,就建立在了不平等的基础上,哈利多情主动,处处让着芭比,芭比居功自傲,处处压制着哈利。
结果,即使是丑媳妇,心理上,也变成了公主。这就叫: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注定了跁耳朵和悍妇的关系。
当然,芭比总归老实,只是在哈利面前,自恃哈利的爱表现得强势而已。面对爱犬哈利无法掌控的局面,老公只得不惜得罪芭比,把芭比从筐中间,硬是搬到了筐的一边:“进去,哈利。”
“嗷——”哈利开心地一蹦,跳进窝里,卧在芭比身边。
一挨主人转身,芭比便不满地“呜呜”抗议着,哈利脸上立即收敛起得意的表情,“哈哈”地“笑”着,对芭比陪着万分的小心。泰雅在一旁看着,像是不懂,不争也不言语,好像一切都与它无关。
当晚,无窝的泰雅,睡在已经有些凉意的地板上。
半夜,原本是泰雅的窝里,传来芭比山响的呼噜。这呼噜声,竟让我想起《红楼梦》里,刘姥姥醉卧怡红院的场景,想必,那呼噜声也不过如此。心里有些替没爹没娘的泰雅叫屈。
第二天一下班,我赶着到小商品市场,再买回一个新窝。想着贵妇犬身子本来就比博美、吉娃娃长,而且泰雅还在成长中,所以,特意买了一个最大号的,约一米长。
新窝拿回家,老公眼睛一亮:“嘿嘿,这个给哈利和芭比睡,正好。”老公首先想到的,自是他的爱犬,附带着爱犬的媳妇。
“就哈利、芭比,那么小的个儿,哪儿用得着这么大的窝。”我有些抗议。
本来嘛,哈利和芭比,那八条小短腿儿,在泰雅原来的窝里,即使双双打横了睡,也碰不着筐的边。
老公嘿嘿笑着,不再争抢。
却没有想到,一直在一旁默默瞅着我手里新窝的芭比,一见我把新窝放在地上,不由分说,就快速跳了进去。一见老婆行动,哈利这个跁耳朵立刻响应,也跟着蹦进新筐里。
得,又一次鸠占鹊巢,新窝只好归了老狗夫妻俩。
泰雅低头,在自己的老窝里,东闻闻西嗅嗅,就是不肯进去。
我拿起泰雅原来的老筐,凑近一闻,天呐,有股子说不出来的难闻气味。原来,爱干净的泰雅,受不了那味儿。
“哦,泰雅,没事的,妈妈给你重新把窝收拾出来,保证让它们羡慕。”没了老五以后,泰雅以它那憨憨的神态,和毫无防备的心,逐渐征服了我。它成了我的独宠。泰雅对我也很依恋,一副万事不操心的独生子女样。不由我,不知何时变得像担忧关爱老五那样,开始为泰雅牵肠挂肚。
这几天的耳闻目睹,我感叹,维系动物界亲情的真是只有血缘,这是唯一的动物生存法则。
在我家,哈利有“粑粑”照料。芭比是女儿的宠物。哈利芭比夫妻,谁都不亲近泰雅。泰雅成了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小狗。我自然不能让泰雅再受委屈。
于是,三下五除二,我把原筐上的白棉布拆除掉,重新刷洗一遍筐,擦干,再套上一层天蓝色的丝绸。一个美丽无比的狗窝,在我手下改造完成。
老公嬉笑着说:“这个窝给哈利睡正合适。要不你再给泰雅买一个?”
芭比从在窝里跳出来,又想爬进蓝色的小窝。
“不行,出来!”我要坚决护着泰雅,“谁也别想进去,这是泰雅的窝。”
“瞧你小气的,不就一个窝嘛。哈利芭比,回你们自己的窝去。”
老公嘿嘿地嘲笑我,可我总觉得,老公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
哼,一定想乘我不在,帮哈利抢泰雅的窝。想及此,我赶紧抱起蓝色的小窝,放到了有台阶的和室里。
泰雅腿长,上下和室,灵动自如。哈利芭比个矮,上不去。漂亮的丝绸小窝,终于成了泰雅的专属。
狗窝好办,各自认准,蹭上各自的体味儿,也就不抢了。可哈利、芭比,在感情上面,却仍然难以接受泰雅。夫妻俩对泰雅的排斥,从此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