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对于生活的感悟,
有一半来自于自己的内心,
有一半来自于不切实际的幻想,
然而每个人的共同点都是,
时间,
以及命运。
“诶,王梓岳,你爸妈是什么样的?”火烤的差不多了,收拾整洁的老旧房间里打破了沉浸已久而哄热的空气,我突然问道,话语中难免有着些许小心谨慎和探知的欲望。
可那时王梓岳并没有说话,我见他望着火堆,眼神没有焦距的样子,以为他并没有听见我说的话。可就在我意识到这样的问题尤其触犯他这种脆弱敏感的少男心而庆幸他的一时失神时,他却稍稍斜了斜方向看了我一眼。虽然,很快便又转了回去。我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才赶忙说道:“那你要是不愿意说就算了。”
“死人有什么好说的!”他突然装作无所谓的笑了笑,然而连说话时的分贝都拔高了几分,他拿了火钳开始刨灰,翻来翻去的,我只有小时候才爱干这种事。
“哦,不爱说就不说呗~”我也假装的毫不在乎、十分不经意的样子。事实上,我们两个的关系从一开始就处在焦灼状态,像眼下这样彼此心平气和的样子想起来竟然也算是第一次有,可能太不适应了,彼此都有些尴尬。为了掩饰这种尴尬,我就从他的手里把火钳给硬生生的抢了过来,也开始翻来覆去,把正在熊熊燃烧的柴火东拼西凑的架起来换着造型儿。
“你干嘛对我爸妈这么好奇?”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竟然又重新的把话题给拉了回来,他开始痞里痞气的样子,用半分戏谀的语音语调有气无力的说道:“怎么,因为我长得太帅了,想看看是多么强大的基因?”
“我呸,你可真不要脸。”我就说江山易改本心难移,果然王梓岳这个人的存在就是活脱脱一本“骚贱浪”的教科书。
“呵呵······”“还行吧!”我不明白他眼下的笑意是从哪个谈话点得来,只见他一下下的眯着眼睛,感觉眼皮十分沉重的样子,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就越来越小,然后突然一下子整个人都斜了下去。我下意识的反应就是接住他,别让他给摔了,然后,就在手靠近他头部的瞬间如触到了一个滚烫的火球。
“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发烧了?”我赶忙把手搁在他的额头上,又与我的相对比。才感觉到那炽热的温度,还真不是盖的。
“你等着,我们家有温度计,我去找找。”
“诶不用了”他的话被掩埋在我“哒哒”一阵的脚步声中,一阵翻箱倒柜的才被我从满是杂物的抽屉底部翻出来一个尚且完好的温度计。
“喂”,我折回去的时候王梓岳正靠在椅背上,眼皮子拉拢着,像是睡了,我才发现他脸颊不自然的绯红,似乎从下山的时候就有一会儿了。“喂!”我再一次唤他,他才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睛很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做什么事情都能将情感表现的十分明显,就像此时,他的眉头皱着,眼睛里充斥着无限的痛苦。
“谢谢。”他把温度计接过去塞进了衣服里,说话的时候却依旧有气无力的。
“我爸本来是一个事业还不错的企业家”,冷不丁的他突然开口道:“后来遇上经济不景气,做生意赔了很多钱,公司就破产了,家道中落以后,我爸开始变得郁郁寡欢,人就一蹶不振,总是爱喝酒。我妈祖籍在这儿,后来家里把房子车子能变卖的东西都变卖了,还了我爸欠的债就回来了。可我爸······咳咳~咳咳······”我不知道他又突然愿意讲这些的理由是什么,只是他又开始咳嗽,讲话的时候看起来费力极了,我就让他别讲了,他却摇了摇头,坚持要把话说完。
他自己按了按胸腔,平息了因为咳嗽而起伏不断的胸前又接着说道:“可我爸改不了酗酒的习惯,后来就越来越变本加厉了起来。”我大概知道了之后的剧情,所以我就问道:“所以他就性情大变,开始一喝醉酒就打人?”
“不是”,他笑了笑,牵动的眼睛又变得明亮了起来,大概是觉得我说的太傻,总不可能是因为我说的好笑吧?“他每次喝酒都特别安静,从来不发酒疯,甚至连话都不会说几句,每次醒了就开始和我妈道歉,和我说对不起我,而且总向我们保证说自己再也不喝酒了,总说,会让我们重新过上好日子。甚至······”他说着说着,开始哽咽了起来,抬着一只手遮着自己的眼睛,他不适合这样,声音沙哑着人也软软的瘫在椅子上,就像是一个他最不愿意承认的失败者的姿态。我想说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来安慰他,然而我的这项技能打出生到现在就还没有被开发过,就和我平坦的胸部一样。
“甚至那天也一样,上午他还说自己要重新振作起来,下午就因为酗酒去了医院。酒精中毒,死在了那里。我妈当时就崩溃了,我也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因为我们一直以为我爸会像他说的那样,重新振作起来,重新让我们过上好日子,他是我妈和我的支柱,是我们家的主心骨。后来······”王梓岳说这些的时候就像是在追忆很久以前的事似的,因为想起一点点都是那么的费劲儿,我只觉得他的人看起来越来越虚弱,他把手拿下来的时候继续讲关于他的故事,然而我看见他的眼睛里并没有阑珊的眼泪,甚至连半点儿湿润都没有。我环着自己的双腿,盯着火堆发呆,到眼前开始变换着重影,火团儿炽热的燃烧着,像是一面魔镜,照清事情的始末,极其形象而又生动。
“我妈身边就开始出现不同的男人,我妈她很漂亮,却······没有什么能力,所以······后来她想改嫁,经历了几次经验和教训之后开始发现我是一个负担。我在城里上小学的时候,周末她总说要带我去旅行,好几次把我放在人多的车站里,我大概知道她要干嘛,我开始有些害怕,就死死的盯着她,跟着她。后来有一次我就想,要不干脆就走失掉算了,反正就是既来之则安之,可是她偏偏又跑回来找我了,抱着我“哇哇”的大哭。在那之后他就把我寄放在我舅舅家,就是上次那个男人,每个月给他点儿钱。没有了一个那么大的儿子当累赘,她真的省了不少力,后来终于有一次她和一个有钱的男人要结婚了。舅舅喜欢打人,我因为实在在舅舅家待不下去了,就去找她,那个男人看见了我,我妈以为这桩婚事就要完了,可是那个男人居然接受了我。然后他就和我妈结婚了,结婚以后不久,我妈怀孕了,生了一个男孩儿,却查出来患了心脏病,那个男人借了一大笔钱给孩子治病,我和我妈才知道那个男人原来根本没什么钱。后来,手术做了,钱花了,孩子却还是死了。债主天天上门,我妈受不了,自杀了。那男人还算有点儿良心,跑路以前告诉我我妈在乡下有套房子,把房契、地契都给了我,再后来,就是来了这儿,遇见了你,遇见了你妈。”
“哦,原来是这样。”我像是听了好长好长的一个童话故事,竟然恍惚的应答着,也并没有回过神来,就像是沉浸在了美好的剧情中似的。我们总是希望生活如童话一般美好,然而现实中却只有梦才是那样。我不禁感叹道:“王梓岳,你的人生真是一出狗血的悲剧。”
“呵呵”,“你说的对呀!”讲完了他的故事,他似乎轻松了不少,他的笑容里带了些释怀,我无法理解其中的含义。我却想到的另外的事情,由衷的说道:“我觉得你和我可真像。”
同样的经历,同样争强好胜的性格,同样的贫穷以及同样微不足道的自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