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
当莫德雷德站在矮树林间被烧的焦黑的小屋门前，外面清晨的大雪落满他沉寂的眉宇。
身后的火焰熄灭的时候小屋很快被雪埋了一半，露出的上半部分仿佛无数倒塌的墓碑。那些混杂着灰烬的大雪下面此刻埋着两具不知名的骸骨。
这里变成了埋人的地方。
莫德雷德想象着开春整个大雪融化的时候，或许这两句骸骨就如同那些看不见的热气一般蒸发的无影无踪，从此消失在地面之上，又或者是在惊雷过后淋在人们头上。
这已经不得而知了。
莫德雷德停留了一会儿之后，他转身走出去，沿着原来的碎石路返回那个码头，然后在附近寻找一辆计程车离开。
只是那条小路已经全都被大雪覆盖，以至于难以寻找，整座森林在林叶间的白雪里发出轻飘的光来。莫德雷德找到了离开的路，他穿过林木里绵延的大雪，那些黑色的森林此刻发出悲哀的声音。他走了很久才离开树林，找到码头后却看到码头上空无一人。
他需要先找到个电话亭。几十米外空旷的码头上倒是有一个，只是看上去很久未有人打理，几乎废弃的样子。外面的一切都带着冬季里无所遁形的荒芜，寒风吹过身后那片树林，那一片林木全都发出猎猎的响动。
莫德雷德拉开电话亭的门。门很重，拉开时发出一声细长的尖啸。他关上门，将外面的风雪挡在一层薄薄的玻璃后面。他提起电话，同时清点口袋里剩下的硬币。三枚。
他又数了几次。直到那些硬币从冰冷变得如体温一般。他很确定了，口袋里三枚硬币。他拿出第一枚硬币，投进去，然后拨通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持续而安静的忙音。他等了大约半分钟，准确的说是27秒，而按照他自己数到的，他记得自己听到了大约24声忙音。然后他挂断电话。站在电话亭里，等待了一会儿之后，又拿起电话，放入第二枚硬币。同一个号码，电话那头再次传来忙音。
不知道对方会不会接起来。只是对方接起的机率因为莫德雷德自己的耐心以及对方不在的可能性而变得越来越小。而如果对方故意不接，那么对方接起可能性将随着时间将越来越大。
莫德雷德在等待的过程中思考着这些无谓的杂乱念头。他将额头靠在玻璃上，外面天地在雪雾里变得白茫茫一片。
仍然没有声音。
于是他打了第三通电话。
这次电话打给另一个人，并且确实接通了。对面传来一阵杂乱的声音，似乎是提起听筒的时候寒风从四面八方吹向空气里属于两人的虚拟甬道。
“布坎南，你告诉兰。西斯庭——”
“莫德雷德小子，不知道为什么啊，我实在是联系不上他。”
“我也联系不上。不过我可能回不去了——”
“你在哪儿？”
“一个废弃的码头，周围全是暴风雪。我也不太清楚这是哪里。不过你一定要转达给他一件事。”
“什么？”
莫德雷德感觉话筒正在颤抖，或者说是他的手正在颤抖。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对听筒说出这几个字，“告诉兰，王五死了。”
他走出电话亭，外面凛冽的风雪冻结了外面全部的海域。整座海港被厚重的寒冰密封的如同坟墓。远方隐约间的风雪里看到一两个路人裹着臃肿的衣物穿过残酷的风暴。外面陈列着不分深浅的广袤世界，巨大的暴风雪从远处席卷而来，翻越过这一片渺小的土地。白色的海鸟在这样的风雪里挣扎飞过那些微茫的火光。
楼宇上写满了旧世界熟悉的墓志铭。
当风雪过去，它们又会飞向那崭新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