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没尽，大约说的便是少年这种心态吧。
不过或许蓝四见多识广，对于少年此类顺竿往上爬的人，见了不知凡几。
所以闻言只作未闻，亦不方便去接话。
只是自顾自的加快脚下步子，瞧着显是快了几分，若非考虑此地大庭广众，险些用上轻功。
心里只想着，快些将公子指定所见之人，快些带到他面前便是了。
因为不曾回头，他便自然没有瞧见，少年在他背后说话之时，那故意斜挑而起的作怪表情，好似只等着他回头说话，再来挤眉弄眼的戏弄他一番。
只是蓝四却是突然做默然状，对己毫不理会，使得少年如此做作，就好似媚眼抛给瞎子看，凭白空费力气罢了。
瞎扯几句，见对方对自己仍是不理不睬，少年只能没辙，唯有悻悻的闭上嘴巴，亦步亦趋的跟随此人，慢慢拾级登上三楼，也就是彰显身份的贵宾楼。
很快蓝四便带着少年，登上了三楼，二人之间已是沉闷的氛围立时消散一空。
少年一挨登上三楼，便好奇的环目四顾，因为此前他从未有资格光临此地，只以为上面别有洞天，却未想与楼下几乎别无二致。
随即又发现，此时三楼就坐的宾客亦相当之多，几乎没有多少空位，看来长安城的达官贵人，果然是全国之冠，不在少数。
其中有一位临窗的灰衫文士，颇显独特。
不但单人独饮，且是单人独座，颇为惹眼，相貌虽然平平，但举止间俨然一派大家气度，不可小视。
整个楼层虽然食客众多，但与二楼不同的是，喧哗繁闹之声极少，多数人都只是私下小声交谈。
无人在此高谈阔论，可见此地定有些不成文的规矩，或是为了彰显各自身份，或是为了维持一个良好氛围，众人约定俗成如此，使任何人初临此地，均会不自觉去遵守。
此处与二楼的俗世喧嚣相比，立时显得宁静出尘不少，颇有些闹中取静的意味在其中。
少年不自觉的放轻脚步，小心约束着自己的言行，仿似换了一个人，突然变成生恐惊扰到在座众人的小心模样。
好似方才那位总想挤兑蓝四的少年，早就不似他一般，突兀的有些可笑。
从所行方向看来，那位单人独酌、特立独行的灰衫青年，定是蓝四口中的公子了。
见到这位公子，少年嘴角突然勾起一道了然的笑意。
心中不由想起，正是此人在此之前，也是在这个位置上，时常通过三楼窗口，默默观察自己。
当时少年便有察觉，福聚楼上似乎有人一直在留意自己；
当然暗中观察他的肯定不止一人，只因此人的目光基本不做什么掩饰，借着转身之际，少年他自然能够轻易发现此人。
当然发现也无所谓，这位公子不在意，少年就更不在意；
少年早就习惯于无视众人关注，故并不关心他人如何关注自己，故只是远远一瞥就并未在意。
此时来到近前，才确信此君相貌，确是如此普通，可以说扔到人堆里，一眼便认不出来。
眼光掠过，落到侍立公子身后的蓝四身上，紧紧盯着他瞧了片刻。
不由心下暗叹：
摊上似蓝四这么一位，有着帅到可说没朋友的随侍在旁，这位公子的心胸，真可谓是宽广的可以哪！
这两位倒底谁是红花，谁是绿叶？
嘿……
自己都有些分不清楚了，也不知公子家人是何想法?
少年心中在胡思乱想，嘴里顺嘴道了一声“这位公子，初次识荆，幸会幸会！”
便来到公子对面的空位上，未等对方招呼示意，便径自坐下。
同时仿若主人张罗一般，挥手招来小二道：
“赶紧的，你们店里拿手的几样小菜，都给小爷我来上一份，快去！”
弓身聆听吩咐的小二，忙不迭的应道：
“好哩！客官稍候，马上来！”
少年在吩咐之余，眼角的余光一直都有留意，眼前二位的神色反应。
自主点菜，除了想尝尝鲜，便是想借机瞧瞧，此二人是否会对自己的放肆之举，有不满之意流露。
结果见到的却是，那位公子除了摆出，一副旦请自便的姿态，任其施为也不阻止，脸上甚至还带着一脸春风和煦的微笑，怎么看都无法瞧出其中有半分不乐意。
至于蓝四本人，自从站到自家公子身后，便成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老僧入定之势，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少年骚了骚脑袋，收起刻意表现出的狂放之态，不由有些心虚的试探道：
“这位公子，呵呵……
方才在下可能有些饿的慌了，擅作主张了些，点了不少，还请公子海涵，嘿嘿海涵……”
公子右手轻捋眼角发鬓，貌似不经意的淡淡答道：
“无妨！
小哥只管自便，无需问我在下，只需出门结账时，囊中有足够银两便是！
呵呵……无妨……”
“啊……”
少年立时愕然！
只懂拿那险些凸出眼框的双眼，呆滞的盯着此人，一动不动。
心里无论如何都不曾想到，这位公子居然如此的……如此的……不按常理。
半晌方才干笑着尴尬道：
“那……嘿……公子你这是……”说着两手一摊，无奈的等其回答。
公子举起右手，伸出两根手指，理所当然的吐出两个字，那是少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出现此地的两个字：
“AA”
“我靠！”
少年立时一蹦而起，气极败坏的纵起身，急忙追着方才的小二去了。
再也顾不得此地安静的氛围，连忙高声疾呼：
“小二！回来！
刚才点的全给我撤了，给我换两个馒头！
是馒头……
喂……喂，小二人呢……”
在少年转身后，蓝四与公子，不由彼此四目相顾愕然，一脸的面面相觑。
继而同时莞尔，捧腹大乐！
楼上注意到这一幕的众人，也给少年的前后反复，弄的摇头失笑不已。
待少年千辛万苦，好不容易说服在厨房的众位伙计，撤去刚才所点的一切。
只能在众人如针刺般的眼神中，讪笑着狼狈逃回三楼。
见到已经恢复成平静模样的二人，自是难掩悻悻之色，只不过却不能怪得谁来，谁让自己自做主张，想当然认为此人请客来着。
只能颓然坐下，端起桌上的清茶，润了润喉咙。
透出一口气，沉声问道：
“这么说，你也是外来者喽？”
公子微微一笑，点头道：
“答对了！”
“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最早！”
“噢？”少年顿了顿，忍了忍，还是低声问道：
“那你现在是何门何派？”
公子摇头失笑道：
“我请你来，不是让你来一直问我问题的吧？”
少年闻言，双目微睁，双手一拍桌子抵在两旁，压低身子凑近对方，没好气道：
“你这也叫‘请’？”
他特意将‘请’字咬得极重，显然是刚才的狼狈情况，令他仍是有些耿耿于怀，借机自要计较一番。
公子顿时哑然失笑道：
“好……好……好！
我请！”
说着，招手向着刚托着一盘馒头，走上三楼的小二道：
“来！将刚才这位小哥所点的，全部上上来。速去！”
语至此处，特意一顿，转眼望着少年，脸上带着调皮的笑意，重重的续道：
“我请！”
小二的眼光自然不差，当然明白这是个有钱的主。
不过还是忍不住回过头，盯着少年的脸，深深的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便瞧的少年羞的差点无地自容，恨不能溜进桌子底下去。
公子自然识得做人，见状笑着催促小二道：
“还不快去？”
小二当然不会得罪客人，亦不为己甚，得令后匆匆去了。
可他曾经看着少年的那一眼，极是意味深长的眼神，却令得少年食不滋味，再难似刚来楼上时，一副指点江山，貌似富家阔少爷的不凡气概。
……
过了片刻，少年心里忽然有些明白了，这软中带硬的一个回合相请，显然是公子有意如此，从结果来看，这一着明显是自己输了。
原本在他设想中，对方忽然贸然相请，于己定是有所求，又摆明不会暗下绊子使手段；
自己哪怕不用狮子大张嘴，但是掌握主动权，压一压对方的气焰，最好是顺带弄点小钱花花，总是可以的。
没想到，此人一番连消带打，同样是‘请’，前后一番变化手段用来，可说意义已完全不同。
想通这一点，少年心里平静许多。
抬头拱手谢道：
“小弟受教了！多谢！”
公子摆摆手，毫不在意的笑道：
“无妨！兄台言重了！”
说着衣袖转挥，发出‘哗’一声咧响，举起杯中香茶，礼敬少年，望着窗外夜色，嘴中油然赞道：
“此时窗外夜色如诗，渔舟晚唱，不绝于耳；灯阑星月，终日不涸；正是江湖渺然千里畅想之时！
来-来-来，如今时辰尚早，不妨你我烫一壶浊酒，淡叙江湖离仇，亦或品铭对月，坐而舷窗夜谈，重现那论道江湖的美事如何？”
少年忍不住讶然问道：
“论道江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