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里站着盼盼的妹妹莲莲。她见永旺救出了兰兰,就想把明明也救出来,就走到贾振阁面前说:“明明也不姓尤,不是尤家人了,你们不能杀他。”
贾振阁一愣,问:“你是谁?”
“我是明明的姨姨刘莲莲。”
“他不姓尤姓什么?”
“他随了我丈夫的赵姓,叫赵明明。”
“胡说八道,我在浦北住了多少年,怎么不知道他姓了赵?”谷歪心说。
“我姐姐去世后,明明就跟着我,是我把他带到了一岁多。”
“既然明明姓了赵,那一岁多时为啥又回到尤家?你分明是颠倒黑白、混淆视听。”谷歪心转脸对贾振阁说,“赶快执行吧,不然过一会儿还会有人冒出来说尤业田也改了姓呢。”
贾振阁下令执行尤业田和明明的死刑。
莲莲救人心切,扑上前去,要从尤业田怀里抢多明明,被一个运动骨干捣了一枪托,并恶声恶气地说:“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开枪!”
尤业田对莲莲说:“妹子,生死由命,我认了。你把兰兰照顾好,我就感激不尽了。”接着,他对着全村的人高声说:“乡亲们,我走了。拜托大家照顾好兰兰。盼盼,我和儿子明明找你来了!”说完,抱着明明站到了土坑的边沿上。
背后突然伸来一双罪恶的黑手,把尤业田和明明推进了深深的土坑里……
时间已是中午,天上的云层忽然加厚,天黑的像锅底,紧接着又下起雨来。
雨越下越大,似瓢泼、似倾盆。雨下在人们脸上,和泪水交融在一起,分不清是泪还是雨……
当坑里填满土时,闫维谦、谷万谷岭终于赶到了龙湾。可惜,他们晚了一步,尤业田和明明已经停止了呼吸。
人们把尤业田和明明的尸体挖了出来。闫维谦蹲在尤业田和尤宪霖身边,拂去尤业田身上的浮土,整了整尤宪霖被烧焦的肌肤,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宪霖大叔、业田,我来晚一步,没有救下你们一家人的性命,我没有尽到责任呀!”他怒不可遏,找到贾振阁一伙,厉声质问:“上级早已下发文件,严禁杀人和进行肉体惩罚,你们为什么还如此草菅人命?”
贾振阁和刘小鬼、谷歪心故作惊讶地说:“啥文件?我们没有接到呀!”
闫维谦从兜里掏出一份文件,说:“撒谎!睁开你们的眼睛看看,这份文件发至各乡村,你们怎么会看不到?尤宪霖、尤业田是抗战的功臣,你们残杀功臣,才是真正的****坏人!我要控告你们!枪毙你们!”
贾振阁听了冷笑一声:“我们不怕你。整个冀西这样的事情多得很,封平县这样的事情多得很,你能把大家都枪毙了?别忘了,这是群众运动!”
闫维谦离开元浦村到县里去告状。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正如贾振阁所言,类似的事情太多,真没有人去受理这件事,更谈不到对施暴者有任何惩处。很多年以后,闫维谦还为这件事情痛心疾首,后悔没有救出尤家人的性命。
“五月复查”运动,从发动到停止仅仅半个月。然而,在这短短的半月时间里,封平这个冀西山区小县就有三百多人被活埋。其实,尤业田被活埋的前一天,上级就有文件下达到元浦村,就是闫维谦出示的那份文件。但是,这份文件被丧心病狂的贾振阁、刘小鬼、谷歪心当晚偷偷烧掉了,并连夜派人到龙湾挖下土坑,第二天又急匆匆地把尤宪霖、尤业田、明明一家三口残暴地杀害了。
杀个人比捏死个蚂蚁还稀松平常,而且不用负任何法律责任。凡是亲身经历过这件事情的元浦村老人,每当回忆起那不堪回首的一幕,就心灵震颤,泪如滂沱……
闫维谦给玉娥上坟时,说了这样一句话:“娘,以后我不能再来看你了。我没有救下尤业田一家人的性命,心里有种沉重的负罪感,没有脸再见元浦村的乡亲们,没有脸再见尤业田一家的坟茔,也没有脸再见元浦村的山山水水……
尤宪霖、尤业田和明明死后,谷大豹和谷永旺把他们埋葬在尤家老坟的旁边。封平山区的风俗习惯,尤家三口人不是正常患病死亡,不能入老坟,要在离老坟一百丈远的地方临时埋葬,待一年后,才能正式迁入老坟。
一年后,兰兰和永旺操办了婚事。结婚的第二天,她和丈夫永旺把爹的遗骨移进娘的坟里合葬。合葬前,谷大豹来到坟地,带着一副镲和铙和两只鼓槌,放到了盼盼和尤业田的棺材里。
谷大豹跪在坟前,悲痛地说:“盼盼、业田,你们生前都喜爱轿鼓,就让这几件东西永远陪伴着你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