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骄傲没被现实大海冷冷拍下,
又怎会懂得要多努力,
才走得到远方,
如果梦想不曾坠落悬崖,
千钧一发,
又怎会晓得执着的人,
拥有隐形翅膀……
凌云坐在湖边的长凳上,轻轻地哼着这首歌。
——三个小时前她查到了这次高考的分数,她失利了。
——两个小时前她被甩了,一个她付出感情并曾幻想能携手一起度过余生的男人。
——一个小时前她痛苦得甚至想结束自己的生命,所以跑到她与他第一次约会的湖边,想一头栽下去一了百了,然而走到湖边后,刺骨的寒风使她恍然清醒过来,她抬起头望见殷红的夕阳静静坠落直至最后一丝阳光隐没,她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凌云啊凌云,你是凌云啊!怎么会浑到想去死!
接着凌云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哭起来。
凌驾云霄之上,俯瞰芸芸众生——父亲把对凌云的期望早已寓于她的名字之中,而她也确实没有辜负。小学、初中、高中凌云一直成绩优秀。她曾是父亲的骄傲,是大伯二叔三姑六婆清洁大婶居委会大妈交口称赞的优等生,接下来大学,研究生,博士,她应该继续着优等生的神话,然而这次高考的失利,仿佛晴天一个霹雳击碎了凌云的梦。
——她失败了!
她不该如此,她应该和以前一样,上最好的小学,初中,高中,继续上最好的大学,她的骄傲被现实撕裂得粉碎!
“凌云,我们分手吧!”凌云知道高考失利后,第一个想到的人便是陈博峰,然而只是听到这番话。
凌云一想到这儿,眼睛一热,泪水又涌上来。陈博峰,一米八的个头,总是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衣,整洁得仿若没有一丝褶皱,面容冷峻,斯文有礼。陈博峰成绩从来都是名列前茅,他仿佛是个神话,是个传说,在凌云心中也是。高二下学期校庆那日,陈博峰走到凌云身边低头问她:“你是凌云吗?”凌云永远记得那日陈博峰的笑容,仿佛那日的阳光般,灿烂得晃眼。
“我有一个好爸爸,做起饭哪响当当,响当当,洗起衣服嚓嚓嚓,嚓嚓嚓嚓……”
手机铃声响起,不知是今天第几回了。凌云擦擦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按下接听键:“喂,爸,我马上回家!”
凌友成在家里坐立不安,后来索性将大门打开,站在门口等。今天是公布高考成绩的日子,他心里清楚,而凌云早上出去后就没来过电话。他害怕,那种渗入心肺的恐惧使他禁不住浑身发抖,这种感觉在十年前他得知凌云母亲车祸的消息时曾出现过。
过了约一个小时,楼下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云云……”凌友成一个箭步冲了下去。“云云,你没事吧!”
“爸,你怎么出来了?”凌云吓了一跳。
“我……我担心你!”
“喔,没事,走,咱回家再说。”凌云与凌友成一齐上楼。进门后,凌云拉着凌友成坐下,笑着说:“爸,我想复读?”
凌友成心头一揪,却也强颜欢笑地附和:“好啊,爸爸相信你!”
“我一定能考上最好的大学,你放心吧!”凌云咯咯笑起来。
凌云的笑容如往常般耀眼,却晃得凌友成的眼睛涩涩的,凌友成的心也不禁隐隐作痛起来。凌云从小骄傲要强,自从凌云母亲过世后,凌云就没有在他面前哭过一次,但今天他多希望凌云可以抱着他大哭一场。
“爸,我累了先去睡,明天还得早起!”
“好,早点休息!”凌友成站起来目送凌云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这一夜,凌家客厅和卧室的灯亮了一宿。
“啪”“啪”……
凌云顶着个鸡窝头,穿着运动裤蹲在椅子上,睁着两只熊猫眼认真地敲着键盘,电脑旁边搁着还剩半碗的泡面。从她向凌友成宣称要复读起,她再次捡起高考的复习资料,重新开始了高考复习,她绝不会允许自己再失败一次。
“云云……”门外响起凌友成的声音。
凌云正将一筷子面塞进嘴里,随口应了一声,继续开始看书做题。
刚进家门还来不及脱外套的凌友成走进房,看见埋头苦读的凌云,顶着个鸡窝头、运动裤、两个大黑眼圈、满嘴的汤汁,叹了口气。他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女儿……
凌友成闷声不响地走出房门,坐在沙发上点了根烟抽起来。沉默了半晌,凌友成再次走进凌云房间。“云云。”
“爸,什么事?”凌云头都没有回,应到。
凌友成吐出一个烟圈。“云云,你足不出户好多天,陪爸爸出去走走可以吗?”
“啊?”凌云疑惑,老爸今天怎么怪怪的?
“爸爸有个老同学正好回北京,顺便吃个饭,你一起去看看吧,也散散心。”凌友成低头继续猛抽烟。
“喔!”凌云收起吃惊的表情。凌云低下头,凌友成依然站立门口,两人静默许久,都不再言语……
——
“爸……你同学住这儿?”凌云站在金碧辉煌的酒店大堂,呆呆地望着顶上那个绚丽华彩的吊灯,扯了扯凌友成的袖子。
“恩。”凌友成含糊地应了声。“云云,你在那边沙发坐会儿等一下我。”
“好。”凌云点点头,挑了个最显眼的地方坐下。凌云一向不爱打扮,牛仔裤、休闲服是她的常用装备,但因为凌友成的特别交代,凌云今天特意打扮了下,粉色的衬衣,黑色A字短裙,一双漆皮小高跟使个头不高的凌云更加精神,天生白皙的皮肤让未施粉黛的她看起来清秀俏丽,高高束起的马尾、光洁的额头又添几分干练。
凌云坐在硬硬的真皮沙发上,忍不住到处打量,心中感慨万千。哇塞!这就是传说中的五星级酒店,这装修的就是不一样,那叫一个豪华,那叫一个晃眼,到处都是亮晶晶的。凌云骨子里最朴实的劳苦大众的好奇心被各种亮闪闪的器物无限放大,而进出大堂形形色色的人物在她眼里也仿佛被镀上一层金光——有钱人啊!
“你起来!”
凌云正忙不迭地左顾右盼并为忘带上相机而懊恼时,突然听到一个尖细的声音。她顺声转过头去,只见一个身穿紫色连衣裙、娇艳俏丽的年轻女子正站在她跟前,细眉深锁,圆目怒瞪,骄横之气异常。
凌云四下望了望。
“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起来!”年轻女子突然上前将凌云从沙发上拉了起来。
凌云甩开女人的手:“干嘛?”
年轻女子没理她,自顾自地在凌云刚坐过的沙发上翻找起来。
“你……”凌云气不打一处来,正要发作但一想身处这个五星级酒店,也只好忍了下来转身向大堂中央走去。
“你别走!”
凌云还没走几步,又被年轻女子拽住了。她强压怒火冷冷地说道:“小姐,这是公共场所,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年轻女子完全不买账,依旧趾高气扬:“你有没有看到我的项链?”
“项链?”凌云嘴角一抽,冷笑出声:“自己的东西没保管好,反倒质问一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这位小姐,你的逻辑着实新鲜。”
年轻女子一怔,但片刻不可一世的神情又回复:“我的项链刚才落在沙发上,你一直坐在这儿,我不问你问谁?”
“那我现在回答你——没看见。”凌云从年轻女子手中抽出手抬脚欲走。
“你跑什么?不行,你不能走。”年轻女子依旧纠缠不休,喊声又提高几分。
此时酒店保安和大堂经理也闻讯赶来。“两位小姐,发生什么事?”
“来得正好。”年轻女子手指凌云嚣张地说:“我怀疑这个女人偷了我的项链,不能放她走。”
“你……不要欺人太甚!”凌云满腔怒火几欲爆发。
“这位小姐,不好意思,麻烦您和我去趟经理室,因为这位客人的投诉,我们需要了解一下事情原委。”大堂经理转向凌云,彬彬有礼地说。
“为了一个无理取闹之人的恣意指控,你要扣留我吗?”凌云忍不住质问大堂经理:“就因为她身上穿的是高级定制,而我身上的只是件廉价品?”
五星级酒店的大堂经理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不慌不忙摆出招牌式笑容和公式化套话:“小姐,您误会了,我们只是了解一下情况,这是我们宾馆一个工作流程,客人的投诉我们必须及时处理,为您带来不便敬请谅解。”
凌云扫了一眼刚才那个年轻女子,她抖了抖肩膀,一副胜利者的笑容。凌云强压怒气没有发作,低头整了整被年轻女子扯乱的衣服,对大堂经理微微一笑:“走进你们酒店大门的人都是你们的客人,自然也包括我。作为一个有素养的成年人,我乐意与人方便,只是请给我一个配合的理由。这位小姐声称项链丢失,证据呢?谁知道她是不是信口胡诌!至于贵酒店,请摆出你们的星级服务和谨慎态度来,如果只因为一个说话颠三倒四的女人信口胡诌,就随意怀疑其他客人,那以后选择贵酒店的人士可得慎重了。”
“谁胡诌了?我那条项链是Tiffany的……”
“嘴上说说谁不会,可怜我一个大好女青年被你信口栽赃,你应该庆幸我没有暴力倾向,要不然早扇巴掌了。好吧,就算如你所说,你果真有一条项链掉在沙发上了,我也确实坐过那个沙发,但是你保证在我之前没有人坐过吗?会不会别人先拿走了呢?你不先去搞清楚这个,而是一口咬定我拿了,这位姐姐,你让我很容易联想到电视里提过的某个诈骗桥段。”
“你……你……”年轻女子妆容精致的面庞一阵抽搐。
“我叫凌云,或者你也可以称呼我凌小姐。”凌云挑衅地冲她一摊手,顿时硝烟味愈发浓烈,两人眼神交汇处电闪火溅,大堂经理退出交战圈躲一边慌忙打电话请示上级。此刻大堂里所有人的注意都被吸引过来,且均饶有兴趣地等待下场戏上演。
——
不远处,有两人站立于一拐角石柱后,一男一女,看似已观察良久。
“那个女孩就是云云?”女人看似四十有余,身着米白色套裙,脖带一条珍珠项链,长发挽于脑后,气质雍容,仪态大方。
“是……是!”凌友成伸手抹了把冷汗。“晓蕙,她……”
“喔……”女人嘴角一勾,意味深长地拉长音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