竑显元年,皇城金陵殿,百官叩拜,钟磬相鸣,普天大赦,新皇登基。这日便是卫国太子卫楚徹称帝之日,届时十八岁。
“九皇子,怎的出来了,身子还没好呢。。”说话的女子一身青色纱裙,步履轻盈,虽无半点装饰,却愈显高挑出尘。再看容貌,杏眼柳眉,丹唇雪肌,眉心一点朱砂,好似温婉的仙子。
女子展开手里的披风轻柔的披在九皇子的身上,理了理衣衫便不再言语。被唤作九皇子的人低头看了她一眼,便微笑着说,“澜音,母妃都认你做义女了,还这般见外,我虽须长你一岁,却是你处处照顾我,你若不嫌我脸皮厚,就唤我哥哥吧。”
澜音刚想开口,九皇子便抬手抚上她的肩膀,定定的看着她,眼里是隐忍,是怅然,是不甘,种种复杂的情绪翻滚纠结。片刻之后,他似是轻呼了口气,“澜音,母妃现在只有你和我了,看她现在这般凄苦,我宁愿自己没来到这个世上,宁愿当初父皇没能把她带回宫,若是没有遇见该多好。。”说着双手已微微颤抖,渐渐用力。
澜音似是没有感觉,双手轻拍他的手臂,淡淡的说,“九皇子,往事已不能回头,何必再想,既已来到了这个世上,就该想想如何做些有用的事,上天自有公断,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不是嘛?”
九皇子似有一刻的怔忡,之后便有些迷惑的看着澜音,不待他说话,澜音便拉过他的手臂,“哥哥,眼下我们还是要照顾好母亲才是,去看母亲吧。”
九皇子也只得点了点头,“我去拿些东西,你且等一等。”说完便回身进了屋。
叶澜音深吸了口气,暗自懊恼,怎的如此沉不住气,见九皇子如此哀怨,自暴自弃,竟说出那些意味深长的话,若是让他瞧出什么端倪,自己就更麻烦了。现在这般情况,已是履步维艰,断不能再惹出什么事端。
叶澜音定了定神,便要转身,谁知这一转,便注定了一世纠缠。。。缘为何来,又为何散。说不清,道不明。最是断人肠。。。。。。
“姑娘,在下辛尚然,请问楚衔皇子可在?姑娘?”
叶澜音只觉得自己好似中了魔障,动不了,不能言,眼睛也只能直直的看着,那是怎样的一个人,不,也许是仙,这般温雅,这般空灵,虽近在咫尺,却让人不敢相信。虽像清风,却能带来温暖,让人无端的生起眷恋。
叶澜音还没回过神,九皇子便出来了,见到来人不免惊喜,他急忙抓住辛尚然的手臂,朗声道,“尚然,你真的回来了,哈哈,太好了,可闷坏我了。来来来,快进来,今日你便别回去了,我们兄弟俩喝个痛快。”说着便拉着辛尚然往屋里走,刚跨过门槛,似是想起了什么,又折了回来。
“你看你看,我实在是太高兴了,都忘了介绍了,尚然,这是我母妃收的义女,叫澜音,呃。。你们应该是同岁,你唤她澜音,音儿都可。”说完又看向叶澜音,满眼笑意的说,“澜音,这是辛公子,辛相的儿子,你唤他尚然便可。”
叶澜音已收了神,面色微红,看了一眼辛尚然便行了个礼,低低的说,“小女澜音见过辛公子。”
“澜音姑娘不必客气,你既是栾凡娘娘的义女,楚衔的妹妹,便是我的亲人,不知澜音姑娘生辰何时?”辛尚然微笑着看着叶澜音。
叶澜音心头一动便答道,“澜音是十月生人,不知辛公子何时?“
“如此澜音姑娘便要唤我声哥哥了,我是七月。”辛尚然看了看九皇子,两人相视而笑,甚是惬意。
叶澜音暗自松了一口气,她本是三月生人,知道辛尚然询问生辰自是想定个大小,以便称呼。可不知为何她就是不想被他唤作姐姐,若是有个如此儒雅超然的人做自己的哥哥,也许她更容易撒娇,更容易任性,甚至更容易被在乎。说到底,她希望自己能更加亲近与他。
“只要辛公子不嫌弃,澜音自是高攀了。”
“哪里,都是一家人,澜音妹妹莫要再客气了。”
“哈哈,对,音儿,都是自家人,你以后唤我大哥,唤尚然二哥就好,来,都进来,今日我们兄妹三人定要把酒言欢,不醉不归。哈哈。。”
“大哥,先做正事。”
“正事?哎呀,我怎的忘了,哈哈,怪我怪我,尚然,我和音儿方才正要去探望母妃,你既来了,就一同去吧。”
“大哥说的正是,我也正有此意。”
“甚好,这便走吧。”
“大哥,东西我来拿吧。”
“尚然,青州那边如何?有何趣事没有?民风怎样。。。。。。”
“哈哈,大哥,你还是这般好奇。。。。。”
“是啊,九皇子最博学了,呵呵。。。”
三人欢快的声音回荡在皇宫上空,身影渐渐消失在长廊的尽头。
终有那么一瞬,只有欢声笑语,只有相依相知,怎奈梦醒人散时,天边早已波谲云滚,暗潮汹涌。仙人自有童子伴,奈何人间烟云短。
千里之外的棱焱山上,风景依旧如画,花香依旧醉人,只是人已去,物已非。当年闻名江湖的影鸾壁人如今却是一死一隐,六年过去了,早已无人再提,可在这伤怀的日子里,总还是有人唏嘘不已。曾经万花丛中剑影相随,冷清夜里饮酒对月,纵是百花齐放再多娇,我却独爱你一莲。
六年前落凤坡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正当风华的风流七少弃了剑,断了发,从此绝迹人间。世人多有揣测,但肯定的是七绝剑派上虚真人的大弟子柳剑芷鸾也死在落凤坡,而两人的关系又非同一般。
“师兄,六年了,也该告诉他了。”
断崖边迎风立着两个白发老者,一人着黄衫,一人着白袍,此时说话的正是那白袍老人。
“恩。。是时候了。”答话的正是着黄衫的老人,此人便是七绝剑派掌门徨衍真人。只见他轻捋胡须,目光澄明地眺望远方,虽已白发如雪,却无半分庸老之态。半晌他又说道,“你那两个徒儿如今已是上上之姿,再跟着我们这快入土的老顽固恐怕也学不到什么,不如另谋他师吧。“
“师兄的意思是。。”白袍老人半懂半疑的问。
“事在人为,就看他们的造化了。”说完此话两人便没再言语。
片刻后,七绝剑派正清堂内。
“师尊,若穆师兄不肯收我们,又当如何?”问话的正是棱焱山七绝剑派上虚真人首座弟子秦梓钰。如今已是英姿飒爽,风度翩翩,退去了孩童的稚嫩青涩,真真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徨衍真人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一眼身旁的白袍老人。上虚真人会意后便走下堂去,将一个信封递与梓钰,“你将这信交与他,其他的便要看你们的造化。”
梓钰接过信,看了几眼便收在怀里,拉着身边神游太虚的人叩谢师恩,说道“师尊放心,弟子定当竭尽全力,不负所托。”
“啊。对。。弟子也是。。”刚才一脸恍惚的人终于回神了,忙俯身叩拜。
徨衍真人笑了笑便问,“七七,为何走神啊?”
堂下跪拜之人的身子明显一滞,可是片刻后便放松了下来,只见她抬起头,秀眉一展,满面春风的答道,“回师尊,七儿只是在想这个穆师兄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他既能做我们的师傅,定是不简单。只是他也是七绝剑派的弟子,为何七儿没见过呢?”说完又看向身旁的梓钰,“师兄,你见过吗?”
梓钰突然愣了一下,看了上虚真人一眼,“我自是见过,不过是在你没来之前罢了。”
“哦,那他。。。。”不待七七把话说完,上虚真人便开口道,“七七,你无须问太多,只要记得你穆师兄就是你未来的师傅,只管学好武艺,别的不用知道。”
“哦。。知道了。。”七七一脸的不情愿,不过还是很快恢复了笑颜,因为她知道梓钰一定会告诉她的。
上虚真人看着自己这个顽皮的小徒弟,一脸担忧的摇了摇头却没再说什么。
倒是徨衍掌门开了口,“七七,你天资聪慧,却心性浮躁,一身侠气却鲁莽任性,虽是女儿家,却一点女子风仪都没有,此番下山,拜师深造还是其次,更重要的是磨练磨练你的性子,断不可再这般轻浮下去。”
七七忙低头答道,“师尊放心,七七定当严于克己,修身养性,争取早日做得有万般风情的女中豪杰。”说完还向梓钰吐了吐舌头。梓钰回给她一个宠溺的微笑。
上虚真人嘴角一抽,指着七七说,“顽劣,顽劣不堪啊。”
徨衍掌门到没说什么,捋了捋胡须看向梓钰说,“梓钰,你的性子我倒是放心,只有一点,你要记得,凡事皆有因果,不可太过执念。”
梓钰细细听着,微微皱眉似想了一下,“师尊教诲的是,弟子谨记。”
“恩,你们且下去吧,理理行装,明日便下山吧。”徨衍掌门说完便喝起茶来。
“是,弟子告退。”
“七七也退下了。”
两人刚要起身,上虚真人却开口说话了,“梓钰,七七任性,此番修行,你定要看着她,不可任她胡作非为。”梓钰刚想满心欢喜的回应,谁知听到后半句,却生生的窘在原地。那后半句便是“你听好了,是看着她,不是惯着她。”
“哈哈。。。哈哈。。。。”徨衍真人竟大声的笑了起来。
梓钰实在不知如何回答,正手足无措时,七七开口了,“师傅,你怎的老是欺负师兄,真是为师不尊,师兄怎会惯着我,他又不是我爹。”说罢便拉着梓钰的胳膊转身向外走,边走还边说,“师尊保重,我和师兄这便去收拾一下。”不等上虚真人反映过来,人早已没了踪影。
片刻后,堂上的白袍老人来回踱步,嘴里还不停的念叨,“真是逆徒,顽劣不堪,师兄,咱们七绝剑派怎么总是收得这般不守规矩的弟子,先是言风,现在又是七七。。。这。。这可如何是好啊。”突然他似是想到了什么,挑着两条眉毛说道,“莫不是咱们这棱焱山的风水不好,不如叫玄海道人来看一看,也许。。。”
“哈哈。。哈哈。炎贞,你还真是闲命长了,都这把年纪了,还自找烦恼,你若没事干,就去种种花,养养鸟,品品茶,下下棋岂不快哉。”
“师兄。。。。”
“炎贞,人各有命,不是造化弄人,只是心中有结罢了。”
白袍老人想了想,遂又摇摇头便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