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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迷途路遥故人忘(上)

一队幼儿园的孩子排着队在金城美车前走过,早上八点的阳光照在他们红扑扑的脸上,就像时尚杂志封面女模特的屁股。金城美瞥一眼那该死的红灯,透过车窗向这些孩子们的年轻女老师报以微笑,后者的脸随即染上一丝红润,羞涩地扭过头,将精力重新放在过马路的孩子们身上。

女人就是这么浮于表面,金城美对此见怪不怪——他看着反光镜中英俊、儒雅的自己,有些陶醉:西装革履、儒雅稳重,这种几近完美的中年男人绝对是女性杀手——而这也正是女人们的可爱之处。

“****!丫嘛呢!”尖锐的京腔爆口伴随着急促的喇叭声袭来,金城美赶紧发动他的白色宝马X1,驶过刚刚变灯的十字路口,拐下主路,身后宝马Z4女司机的叫骂声淹没在了马路的喘息声中。这城市的人们普遍要在早上熬过至少一个半小时的堵车时间,要是没养成晚上八点之后不喝水的习惯,那膀胱可就有的受了;如果开车通勤,至少还能岔开双腿、放松下腹来缓解窘境,若是坐公车或者地铁,有哪个不长眼的在挤来挤去的同时不小心给你肚子来上那么一下,这一天都别想好过了。想到这些,金城美就觉得女人的粗俗一面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同于往常的路线,今天金城美决定走小路,这并不代表能节约时间,只是不必龟速地走走停停。他关闭车载导航,打开收音机,某个音乐台正在放《七里香》,他赶紧换台,换到一个正放《找自己》的交通广播,松了一口气。金城美一直靠这个交通广播台打发路上的时间,主持人据说是个中日混血的沈阳妹子,操着一口带有浓烈东北尾音的普通话,一贯声称回避中日问题,却又总拿东京“科学、效率、人性化”的交通秩序说事儿。一曲音乐放完,又到了接听听众电话的时间。

“各位听众朋友们早上好,美丽的一天又开始啦!小希在想念你们的同时,也很想知道你们都在路上干啥乜。让我看一下……哎我去!北三环太阳宫附近好像堵成那啥了!让我们来连线堵在那边的听众朋友!”

片刻忙音,电话接了进来:“主持人你好”,这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略带急促,好像强压着喘息声。

“听众朋友您好,您是堵在太阳宫附近吧?”

“是的!这边的一条辅路就是因为我才堵的!我车子刚刚抛锚了!”

“是这样啊!那您现在情况怎样了?需要我们帮助联系紧急修车吗?”

“不用啦!已经OK啦!我车子是去年新买的尼桑阳光1。5,我买的时候他们和我说这车的离合器……”

“先生先生,咱们先不谈您车的品牌型号,好吗?您能说一下交通状况吗?”

“交通状况?我不是说了吗?我开走了就不堵了!”

“可是先生,我们看到实时卫星发来的信息,那边的路况还是深红色的。”

“卫星?要是没有卫星,我这会儿就在公司吹着空调喝着咖啡了。我六点出的门,家在南三环,公司在北四环,要说这大穿城的堵会儿车那也是正常。卫星导航给我规划的路线是绕道东五环再切进北四环,可我在东北四环绕立交桥的时候下错了一个口——谁没犯过这错——这恶心的卫星导航重新规划路线,给我带到北三环来了,鬼都知道北三环是他妈最堵的地方!然后我打算抄小路拐到北四环,可辅路的交警……我是说,卫星导航告诉我能拐弯的辅路其实是正在施工的护栏……”

“那先生,您修好车正常行驶后,您附近的交通状况改善了吗?”

“能走了吧。能了,我现在都看见我公司的楼了,我先挂了主持人,我得下地库了……”

二货,金城美很确定主持人此刻心里也是这么想的。而沈阳妹子显然比金城美所想的更为职业,马上接入了第二个听众电话。

“听众朋友您好,您是堵在太阳宫附近吗?”

“不是。我堵在三元桥。看前面的样子,我得到中午才能到太阳宫了。”

“……我们也在卫星图上看到堵车的情况十分严重,可是刚刚听一位听众朋友说,堵车是因为……”

“我也听着你们广播呢,你们要是在路上就知道,刚那哥们纯属扯淡,要说因为他自己就能堵成这样,那他得开着《独立日》里的飞船在前面抛锚才行。”

“先生,是这样,因为一点小停顿而造成局部路面的堵塞,然后堵车效应随着距离不断放大,这也是有可能的。”

“不是,主持人,我告诉你,我现在就站在我自己的车顶上,而且我手头有望远镜,我是个天文通,我能在自己家阳台上看到仙女座XL674……”

“先生,咱们说交通,您看到什么了?”

“冒烟,太阳宫高速路上在冒烟。”

金城美把音量调大。

“先生,您确定是冒烟吗?”

“这还有差吗?你用平底锅把鸡蛋煎糊了,冒出来的烟就是那样。我敢说前面不是撞车了就是……”

“先生不好意思,我们导播紧急接通了太阳宫路段的交警同志,让我们来快速连线一下,了解前线的情况。交警同志您好!”

“我们现在不是太好。”

“交警同志,请问您能说一下太阳宫的交通情况吗,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了这样的大堵车?”

“我现在在辅路上疏导车辆,我的同事们在主路上处理事故。”

“事故,您是说事故吗?我们刚刚有位听众朋友说看到太阳宫高速上在冒烟。您能描述一下事故现场吗?有多严重?”

“嗯……我也说不太清楚,好像是七点多的时候两辆车别到一起了,而且……别得挺厉害的。但它们不是相撞,我这么说你懂吗,没有撞车,就是很奇怪地别到一起了……这烟,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冒这么大的烟,不过情况肯定已经控制住了。我的同事们在处理,也没听说有人员伤亡。”

“谢谢您反映的情况,听到没有人员伤亡还是让我们心里放松了一些。那您……”

“我得上去了,吊车来了,要把事故车辆吊走。”

“交警同志?交警同志您还在吗?听众朋友们,看来这位交警同志是奔赴现场协助处理事故了。正是有千千万万个奋战在第一线的交通警察,才保证了我们的城市交通科学、效率地运行着。但咱们和发达国家——比如日本——的交通还是存在着比较大的差距,就像咱们之前谈过的东京交通,他们……喔,又有听众朋友打进电话,请导播切进来吧。“ “……我就在我的车里,哪也不去,听见了吗?你们他妈听见了吗?”

“喂,您好?听众朋友您好,你是在和我说话吗?”

“……要吊就把我和我的车一起吊走!****!……喂!喂!主持人吗?你别再说东京交通了好吗?”

“先生,先生您冷静些,您那边……”

“我一直听着你们广播呢哈,我打这个电话就是和堵在太阳宫这边的老少爷们道个歉,这堵车都是因为我,冲我来就行昂!不过我今儿也顾不上了……别开我车门听见没!没看见我他妈打电话了吗?”

“先生您冷静些,您身边是有别人吗?您能专心和我说话吗?”

“好好好,我就在太阳宫高速上,交警要把我带走。我说了,这堵车是我造成的,但是我也不想这样,你知道吗?我,我******……”

“先生您喘口气,喘口气说,好吗?”

“好,好,好。我是一个,我是一个做销售的,我做得不错。不错到什么地步,我有别墅,有自己的公司。去年下半年,我给我老婆都买了辆保时捷凯宴,知道吗?保时捷,凯宴,女人都喜欢。不用多解释了对吧。我上周去上海出差,那边的项目我跟了一年半了,上个月客户终于通知我签合同,这笔单少说也是百万级的。可是,可是******我刚接到他电话,就连夜赶到上海,陪他在上海玩了几天,那客户突然说不签了!****吗?牛逼吗?我告诉你,这就是没有诚信,知道吗?好!这些也不说了!不就丢个单吗,这也没什么。原定今天早上的飞机回来,因为单子飞了,我就昨天晚上赶最后一班回来了,你知道我老婆干什么去了吗?她开着我给她买的豪车,带着她的小白脸去望京郊游了,我昨天晚上给她打了半宿的电话,今天早上让我堵在这儿了,知道吗,她俩就在旁边车里,让我堵上了!”

“先生,您怎么堵上他们的?”

“我在小三家外面等啊,对了,还他妈不是小三家,是我老婆用我的钱给小三租的房子。他俩开着车出来,我追啊!追到这儿,我就给别上了!这下让我抓个正着吧?”

“那先生,冒烟是怎么回事儿?车撞倒一起了吗?”

“我买的车我不能撞吗?我想撞就撞!”

“先生,您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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