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夜带着谢衣一路策马狂奔,幸好那马儿是夏夷则从军中借来,体魄颇为健壮,饶是如此,待沈谢二人到达流月城据点时,也累得口吐白沫,疲惫不堪。
沈夜一下马,将缰绳往谢衣手中一塞,便往梅林之中急急而去。谢衣却是第一次来此,连忙紧随沈夜脚步。一面留心打量周遭环境。此处乃是一片野生老梅林,此时花期早过,枝头上挂满指头大小的青果,令人一望便满腮酸意。
穿过梅林,便见面前一座小小院落,青竹为篱,上缀着一架蔷薇花映着落日。若不是院中两拨人剑拔弩张的气氛,倒真是一个安静恬适的初夏傍晚。
离珠所长原来内务处理上,她侍候沈夜谢衣时,也不过只是主管二人殿内事务,武功却不高强,约莫只在三流之间。沈夜带她前来中原,一来是因为她心细周到,二来她乃是谢衣旧仆,谢衣见了她,也是个慰藉。沈夜自恃武功,却没想到离珠会遭人袭击。
此时离珠与人争斗已久,早已累得鬓发散乱,脚下虚浮。若不是那苗女惧她雷火弹之威,只怕早已落败。
离珠并不知沈夜与谢衣双双前往衡山青玉坛才将返回,只是诧异自己偃甲鸟放出这许久,沈夜为何还未赶到。她久在沈夜身边,于流月城中各派势力明争暗斗之事,心中也是亮如明镜一般。此刻不免担忧沈夜是否也被人纠缠住了。
离珠本是心思玲珑一点就透的人,流月城远在塞外,她与沈夜又是初至中原,并无人知晓他两身份。这苗女一来便喝破她来历,又说什么瘟疫之话,离珠心头便知,自己主仆二人行踪怕是早已暴露在有心人眼里,只不知那暗中谋划之人究竟有何阴谋,想做出何事来。
离珠既想到这点,便拼着一口气抵挡苗女攻势,只盼能撑到沈夜前来或是斥候返回----能被沈夜派来中原做斥候的,自有一番机巧灵变。他自会想法子将讯息传与沈夜。
离珠正思忖间,眼见苗女巨镰带着一股气劲便朝自己脖颈处勾来,忙将手中雷火弹往苗女面前掷去。苗女要避开她雷火弹之威,便不得不收了武器闪避到一旁。离珠虽然一时脱困,心头却是暗暗叫苦,无他,这枚雷火弹已是最后一枚,她武功不及那苗女,又不能再凭借雷火弹之威,落败被擒只是顷刻间事。
那苗女见离珠掷出的雷火弹已是轻飘飘无甚力度,便知她已是强弩之末,便收了巨镰,说道:“看你武功也寻常得紧,若不是那暗器犀利,你早已是我手下败将。如此,想来你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物,你只需告知我此处主事之人是谁,我自找那为首的人算账如何?”
离珠此时已是浑身汗湿,眼看便在脱力边缘。她尚未答话,便听得耳旁一阵衣袂带风之声,一条褐色人影落到自己身前。
来人袍袖一卷,将离珠护在自己身后,这才朗声道:“我便是她的上司,也是此地主事之人。不知姑娘是何方人士,要寻沈某做甚?”
此时谢衣也一个纵身跃到沈夜身边,先俯身安慰离珠道:“离珠莫怕,师尊与我在此。”
说罢,便抬起脸来,将对面苗女看了一眼。这一看不打紧,两人皆愣在当场,对面竟是个熟人!
沈夜话音刚落,便听谢衣惊道:“呼延姑娘?怎么是你?”那苗女俨然便是住在谢衣对面院中的呼延采薇!
呼延采薇见了谢衣也是一愣,她满脸狐疑地将目光在离珠沈夜谢衣三人脸上扫了几个来回,方才迟疑道:“谢大师?你怎么竟跟这群流月城的妖人在一起?”
谢衣他与呼延采薇虽只见过寥寥数面,但由于二人于偃术一途上颇有共同话语,所谓伯牙子期一曲知音,故此双方早已将对方引为知己。此时谢衣听呼延采薇直呼流月城为“妖人”,他心里便猜测这其中是否有所误会,若是有误会,他自然免不了要做这和事佬。
一念及此,谢衣便向呼延采薇拱手道:“呼延姑娘,先前谢某不曾告知,谢某便是流月城人氏,这位乃是谢某师尊,流月城帝君沈夜,一旁这位姑娘乃是谢某侍女离珠,如今在师尊身旁听命。他二人数日前才到中原,不知何处得罪了姑娘,其中想是有误会之处。”
呼延采薇震惊之情比之谢衣只有过之而无不及。她一路寻来,条条线索皆如铁证一般指向流月城,更何况程师傅临死之前,更是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流月城妖人在岳阳城中散布瘟疫!这话再假不了。呼延采薇心伤程师傅惨死,又听得流月城妖人做出这等罔顾人命有违天道的恶行,当即便来寻流月城的晦气。
此时猛然一听谢衣竟也是流月城的人,这却不啻是一个响雷劈到她头顶。谢衣是什么人?当日江陵大火焚城,万千百姓失了栖身之地,谢衣以一人之力协助江陵府重建,免了百姓流离失所之苦。江陵百姓受了谢衣如此大恩,直接便把谢衣当天上神仙一般崇拜,家家供着谢衣牌位,唤作“谢神”的便是。自此江陵便多了一个风俗:每年三月时,举办“谢神会”,这谢神会原是江陵百姓感念谢衣相助之恩,为自发为其祈福,只是随着岁月流逝,渐渐讹传为酬谢神灵保佑风调雨顺的祭典。这却是后话了。
这样一个人物,若说他暗暗在岳阳城中散播瘟疫,却是无人肯信。只是程师傅也断断不会说谎----程师傅之所以被流月城擒获,受尽酷刑折磨,便是因他无意间得知了流月城的阴谋。
想到程师傅临死前的惨状,呼延采薇眼圈不禁一红,心头恨意上涌,手中巨镰将沈夜一指,厉声喝道:“你问他!如今岳阳城中瘟疫横行,便是你这师尊干的好事!”
沈夜此人虽素来御下极严,却又极护短。他先前见呼延采薇将离珠逼得左支右绌心中已是暗暗恼怒,此时又被莫名其妙安上一个“散布瘟疫”的罪名,若不是碍着呼延采薇与谢衣相识,他早就出手给她教训了。此时却只是冷哼一声,不去理会呼延采薇的指证。
他这般轻慢态度,看到呼延采薇眼里,不啻大大的火上浇油,简直就是一副“你奈我何”的无赖嘴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