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一，这一天，是慕梓决定北上的日子。而这一天，也是玉阳城第一场初雪到来的日子。
常说天有不测风云，果真如此，就短短的两天，玉阳城便忽然温度下降，而且降得厉害。而今早慕梓一觉醒来，除了觉得冷之外，还忽然发现宜兰轩外的竹木都染上了一层白霜，屋檐下也结了冰滴，放眼望去，白雪覆绿竹，煞是好看。这才晓得，昨夜定是下了一场细雪了。
烟羽斋的应急措施也做得很足，她一起来，侍女们便端进来了火盆和冬衣。还有一些放了驱寒药物的早饭。故而这吃早饭的时间，慕梓是在暖融融的房间里度过的。
因着他们北上并不用像上次叶玄北上那般，要什么卯时点卯，亥时出发，他们北上，只有她和雪含烟二人，所以时间上倒也不急。
至于韩翼，他本就要守着烟羽斋，而杨朔又被雪含烟责令留下来帮忙处理调粮一事，所以跟着他们一道北上的，也就只有卢刚，以及六个暗羽隐士，既然雪含烟都还没来催她，想来更是不急了。
只不过慕梓没有想到的是，在她用完早饭后，还有一段意外的小插曲。就在侍女们收拾完东西退下去的时候，一个小身影忽然从门口飞进来，哭嚷着喊道：“慕姐姐，慕姐姐。”
慕梓听了这声音，定睛一看，居然是露儿。
慕梓一笑，摸着扑进她怀里的露儿的头，语气宠溺地问道：“露儿，怎么了？”
露儿从慕梓怀里抬起头，带着哭腔说：“慕姐姐，刚才我去找那臭卢刚，本来是想让他带我去堆雪人的，结果发现他在收拾东西，他说他没时间陪我，他要跟着你们去晋北，对嘛？”
慕梓听完一挑眉，坏了坏了，这丫头肯定是想来缠她，求她让卢刚留下来了。听雪含烟说，这丫头已经缠了他两天了，但雪含烟看卢刚可怜兮兮的，就没答应，这会不是想让她去求雪含烟让卢刚留下来了吧！
慕梓想完无奈地一扬嘴角，半弯下身子对露儿道：“露儿，你可不要无理取闹了，这一场刚下的新雪，有雪都融化得七七八八了，哪来的雪让你堆雪人啊？你卢刚哥哥是有事才跟我们一起上晋北的，不是去玩，你知道吗？”
“可是，可是露儿舍不得卢刚哥哥走嘛。他一走，就要好久的。”露儿吸了吸鼻子，委屈地说。
慕梓听罢，想了想，然后说道：“露儿乖，你跟姐姐过来。”说着，便把露儿带到了窗边，慕梓用手指着窗外的庭院雪景，继续开口：“露儿，你看，这被霜雪覆盖的庭院美吗？”
露儿眨了眨眼睛，不明白慕梓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回道：“美。”
慕梓听了露儿的回答，点了点头：“那露儿也应该知道，到了深冬，被满满白雪覆盖的庭院更美吧。”
“嗯。”露儿点头。
“那既然这样，露儿希望这样的美景被破坏吗？”
“不希望。”露儿摇头。
“这就对了！你既然不希望这样的美景被破坏，那我们就要有人去保护它。去阻止那些想要破坏它的人。露儿，你的卢刚哥哥之所以离开，就是为了去阻止那些人，那些人，就是东胜的大军，他们如今就在晋北，对整个晋国虎视眈眈。一旦他们攻进来，侵占了晋国，那么整个晋国，整个烟羽斋，这些美景，都将不复存在，你知道吗？”
露儿听完，深深低下了头，细声说道：“我知道。可是，我在想，如今晋北不是已经有很多人了吗？为什么卢刚哥哥也要去呢？”
“露儿，”慕梓摸了摸她的头，语重心长地道：“那按你的说法，如今晋北已经有那么多人了，那为什么我跟你含烟哥哥还要去呢？”
“我……”露儿抬了抬头，随即又低下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那是因为责任！身为一个人，该尽的责任！你还小，可能你不明白，但你要记住，这世上，有大爱，才能存小爱，只有每个人都心怀大爱，才能让家国长存。你不想让卢刚哥哥去晋北对不对，想让他留下来陪你对不对？”
“对！”
“你说对，那此时在你心中的，就是小爱，而这种为了自己的小爱，叫自私！但你卢刚哥哥，还有那些远赴晋北的军士，他们为的是国，为的是家，这种爱，就叫做大爱，为了大爱而牺牲的人，会让人敬佩，但为了小爱而舍命的人，则会受人唾弃。那你，愿意让你卢刚哥哥受到唾弃吗？”
“不愿意！”露儿摇头。
“那你呢，你要成为一个自私的人吗？”
“不要！”
“那这就对了，”慕梓展颜一笑，“其实等你长大了，你也要负这样的责任，你也要成为一个心怀大爱的人，知道吗？”
“嗯。”露儿郑重地点了点头。
“说得好。”就在露儿点完头后，一个声音忽然传进两人的耳朵。
“含烟哥哥。”露儿说着低头走到雪含烟身边。“含烟哥哥，露儿知道错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雪含烟摸了摸她的头含笑道。“为了奖励你能知错就改，含烟哥哥送你一份礼物。”
“礼物？”露儿抬头，水灵灵的大眼睛充满期待。
“嗯。”雪含烟点头，然后从手里递出一个拇指大的，上了白色漆的小木块，仔细一看，居然是个小雪人的模样。雪含烟把木头雪人塞到露儿手里，说道：“你卢刚哥哥知道你一到冬天就喜欢堆雪人，但今年的冬天，他可能不能在烟羽斋陪你堆雪人了，就提早用木头给你刻了一个小雪人。怎么样，喜欢吗？”
“卢刚哥哥刻的，露儿喜欢。”露儿接过那小木头雪人之后，高兴地笑道。
“喜欢就好，去玩吧，但不要再去打扰你卢刚哥哥了，他收拾东西，很忙的。”雪含烟道。
“嗯。”露儿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跳着跑着离开了烟羽斋。
雪含烟看着露儿消失的背影，这才转身对慕梓道：“玲珑天女，从日昤昽，意为九天之阳普照天下之意，便也是大爱之意，你方才对露儿说得那番话，对她日后的成长，必有助益。”
慕梓听罢一笑：“露儿本就聪明，她会成为那种人的。”
雪含烟微微点头，然后又像想起什么似的，看着慕梓说道：“方才给了露儿礼物，倒忘了你的。”
“我的？”慕梓一愣。
雪含烟一笑，从手中递出一片红得极为纯透，尚还带了些细微霜露的枫叶，对慕梓道：“方才从后庄园林经过，这枫叶就直直从树上飘了下来，恰好掠过我的身边，被我接住，我想，你应该会喜欢。”
慕梓听完，眉头微微蹙起，心中忽然被什么撞了似的猛跳一下，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涌上心头，是慌乱，还是害怕，还是惊喜！
慕梓的眼睛急眨几下，然后愣愣地伸出手，接过雪含烟手中的红叶，但接过之后，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是……红叶承心语，无字卿自知！
这是……红叶承情，望君得知！
雪含烟……慕梓看着手中的红叶，心情忽然在一瞬间变得复杂，但这些复杂的心情中，有一种叫甜蜜的，尤为明显。
心，好似在孤寂了多年后，忽然找到了依靠！
“怎么样？喜欢吗？”雪含烟含笑问道。
慕梓雪含烟这一问，心中忽然一怔，随即点头答道：“这红叶很好看，我自然喜欢。”
慕梓说罢与雪含烟相视一眼，然后两人同时看向窗外的天空，只见一缕阳光从厚重的云头洒出，照在整个玉阳城。
十月有初雪，朝阳催人离。他们，该出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