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晴常年征战杀场,对别人眼底那种显露无遗,毫不加掩饰的杀意自然不会看不见。
只是她也更清楚,对这些整日里刷阴谋算计,玩弄帝王心术的人来说,杀意这东西最可怕倒不是流露在眼底那一刻,而是不动声色地隐藏在心里。换句话说,只要不是失去了理智,或是杀红了眼,那么当这种人眼中流露杀机的时候,反倒是决定不想杀了,这种能让人惊出一身冷汗的杀意不过只是代表着一丝警告的意味。
松下一口气,倒也算是为了保险,沈晴先他下一句话,举起酒杯,笑嘻嘻喝了一口道,“谢大王子不杀之恩。”
北野锋却也毫不客气,直言相告,“谢早了,谢早了,主意还没定下呢。”
“那我可不管,反正我这就是喝下了,你要是再想动我们那可就是出尔反尔了。”沈晴耍赖一般地将酒杯倒过来,里面已经空空如也。
北野锋抱着胳膊一言不发的看着她,半晌后也是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好,那就听你安排。不过咱哥俩可得说好,今儿个我俩的谈话,谁也不能往出提。”
“不提,本将军决不食言。”沈晴一拍胸脯向他保证,然后眼眸一转,又凑近了些问他,“哎,不过,王兄啊,我那天在王宫听你讲故事讲的不错,现在再给我一个呗,讲了我就真不提了。”
“嗯?好,”北野锋倒也不怪她耍赖,凑过去耳朵听她的,“讲哪个?”
“就讲讲北野寒小时候的事儿喽,”沈晴拿出听故事的架势,盘着腿坐好,语气里颇是幽怨的道他,“他总是不跟我说实话。你倒是跟我说说他小时候干的那些事儿,我也好知道他为什么那么想当北庭王不是。”
“这我可就不清楚了,他来这儿的时候可也不小了,好像也得十二三岁了吧。不过可能也是在外头受了苦,十二三岁了才这么高,呐,就这么高。”北野锋一边回忆,一边拿手在墙上比量北野寒当年的高度,然后笑了笑继续给她讲,“身子骨也瘦弱,看着就跟走路都能把自己摔了似的。你还别说,那时候我得十八九了,忽然多了这么小一弟弟,还真是挺疼他的。可他倒好,就好像我活着碍着他什么事儿了,那时候他看我那眼神你是没见过,就跟那小野狼崽子似的,真是恨不得直接咬死我。”
“我寻思着啊,那时候他可能就已经有要当北庭王的想法了。不过他那时候小,虽然的确会考虑事儿,可就是都想的挺美,好像别人都会按他算计的一步一步的走。”
北野锋说到这儿,沈晴倒是颇有体会的一点头,北野寒那笨蛋可不是傻呢嘛,想当初算计自己那会儿也是一步一步算盘打得挺响,好像旁人一定会按他设的局走似的。
北野锋一看沈晴的反应,就知道沈晴也是过来人,俯下身子嘿嘿一笑,“怎么着?也被那小子算计过?嘿嘿,我说啊,别看他总是不说话,看着就跟心里一包主意似的,可是吧,他有时候还真是傻不愣登的,什么事儿藏在心里不假,全给从那双眼睛里就给泄了密,他还不知道,以为自己隐藏的有多好。”
“当初算计我那会儿,就被我逮着好几回。我可是一点儿没手软,狠狠地修理他几番。那时候给他委屈的,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天衣无缝的计划究竟就哪出错儿了。隔天接着算计我,然后再被我修理一顿。”
“记得有一次,大冬天他去打猎,猎了好几天用狐狸皮子给我凑了一件贴身的毛皮衣,说是给我保暖用的。那时候给我感动的,还以为这小子终于是知道自己扳不倒我,上赶着讨好我来了。我当时给就穿在里头,保不保暖不说,起码心里头觉得暖和。可你猜怎么着,没过那么一会儿,一直站我身旁那个侍卫估计也是看够我那傻样儿了,他说你可快脱下来吧,今儿一大早探子就过来说了,人二王子昨儿个在自己的房里忙活了一晚上,拿着好几个小毒药瓶儿蹲在地上,用刷子蘸着,一层一层地往毛衣里头抹,还一瓶一瓶分的仔细,心脏那块儿抹哪种见效快,后背那头抹哪种最有效,就情等着我哪天再打猎,被猎物给划破了皮直接就死在林场里,也怀疑不到他头上。好家伙,那当时给我伤的啊,逮着这小子就往死里揍。他是到现在都没想明白我当初是怎么知道的,好像天底下就该他一个人会安插眼线。”
沈晴听着北野寒当初的傻样儿,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北野锋这才话锋一转,又夸起他来,“不过也还别说,这小子也挺讨人喜欢。人心善,也坦荡,甭管是谁,也甭管秉性怎么样,只要是嘴上说跟着他的,他都一点儿不怀疑那些人,全心全意地信任着,慢慢地也还真就有人愿意替他卖命。”
说完却又咽下一口酒,正色道,“可他人到底是不适合当王,我不可能将王位让给他。北庭不如你们齐国,这是事实。你知道三天前,为什么那群狼明明能杀死我,最后却落荒而逃,还死在我手里三个吗?”
“它们怕的不是我,是我打狼的手段,是那条断了鼻梁的狼的惨叫。你们齐国人比我们多,财力比我们雄厚,武器装备也都比我们精良,如果我们的君王还不能心里狠一点儿,手段毒辣一点,威慑着点儿,让你们的士兵拿我们当妖怪躲着,那你们齐国很快就会转过脸来。一口把我们整个草原都给吞了。”
北野锋抬头看着沈晴的眼睛,直触心底,“你很聪明。你训练的天狼军,从那名字就听出来,你做的多半不在练身,而在炼心。没了心里头对北庭狼骑的忌惮,你们齐国的军队要想打败我北庭连装甲都备不齐全的军队那真的太容易了。也是因为这个,北庭王只能是我,不是因为我多善于谋划,只是因为我的手段比谁都狠辣,在我的手下,北庭的军队将永远是妖魔,让齐国闻风丧胆,不敢一战的妖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