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云尽散,朝阳刺眼。包围沈晴的“学徒”们从背后抽出了北庭军备的弯刀,包围圈渐势缩小。
北野寒持刀立在阵外,眼底豫色褪去,剑眉一沉,瞳孔染上狼一样的狠厉。
“上。”
沈晴苦笑一声,闭上眼,同样地抬起手,在空中做了一个进攻的手势。
然后是一声鹰啸,三只乌金雕在院周冲天而起。伴着啸声,院顶落下一黑衣护卫,矫如豹,势如虎,手持寒剑,直奔着北野寒斜刺里一划。北野寒赶紧横刀格挡,却被剑劲横推数步。那人却不依不饶招招逼命。
“保护殿下!!”
伪装作学徒的一人高呼一声,正待上前护卫,却是喉间一热,拿手去捂,一抹猩红自指间喷薄而出。
被刺的人茫然地瞪大了眼睛颓然倒地,露出身后立着的紫衣杀手。“段主有令—”那人舔了一舔刀尖,扭过头,脸上咧出一抹狞笑,“一个不留!”
话音落毕,墙外又跳入几个青衣刺客,手持双刀,冲入人群肆意横挥,宛如蛟龙入海,瞬时刀剑铿鸣腾起一卷腥风。
北野寒边挡边退,躲过来人刺向心脏的一剑,余光瞥见自己的手下毫无还手之力依次倒地,而沈晴闭着眼立在当中,血溅满衣。
不再恋战,躲过黑衣人的进攻,北野寒横刀劈向那人的双眼,在他合眼格挡的一瞬跃上房屋。却不想一转身,只见一个紫衣刺客咧着嘴对自己笑,“你以为,我让你们一对一呢。”
北野寒微愣,那人却一脚踹在北野寒的心口,直接将他从屋上踹落在地,一个纵身,手里漆黑的袖剑像毒牙迎面刺下。
北野寒眼眸一沉,一探手,手里的佩刀早已跌在了别处,只好抬手去挡。结果却只听见刀剑铿锵作鸣,预料的疼痛却没有传来。
“段景?”那名紫衣刺客斜着眼看了看将自己的袖剑挡下的黑衣人,一反手,抹毒的黑剑横在了他的颈下。“你是在拦我啊?”
“放了他。”沈晴睁开眼,走近这边。
那人看了一眼沈晴,又瞥了瞥地上的北野寒,眯上眼摇了摇头,“放人?嘿嘿,段主的命令可不是这样。”
沈晴深吸一口气,“放人。我还有话问他。”
“哦。”紫衣那人点了点头,手里的黑剑非但没有放下,反倒又从袖间刺出一把银剑指向倒地的北野寒,“啧啧,我手里可有两个呢,谁知道你叫我放哪个。”
紫衣人挑挑眉,“还请沈将军,挑一个?”
北野寒皱着眉头,人依旧倒在地上,没有抬头看沈晴,一双手却是握得比谁都紧。
沈晴笑了一笑,向前一步贴近那人仰头望着他的眼睛,“我说,放人。”
那个人敛着眉盯着沈晴。
半晌后忽然咧开嘴,收起两把袖箭,“放。沈将军的话,小人自然得听。”
“不过啊,”那人也向前走了一步,附在沈晴的耳边,“十年前我没能在段主收回成命之前杀了你,啧啧,不知道沈将军觉得,下一个十年,小人有没有机会完成这个心愿?”
“你们的段主没跟你说...”沈晴与他磨肩而过,冷言道,“狗这东西,打完猎就该乖乖地回笼子里呆着吗?”
那人脸色寒了寒,嘴上的笑容却丝毫不减,向着沈晴微微地点了点头,“沈将军,一路平安。”
一众人从墙头翻身向外,沈晴踏过一路尸体到北野寒的身边站住,看了看在地上捂住胸口的北野寒,张口对段景吩咐,“你也走吧。”
段景点了点头,收剑入鞘。
目送着所有人离开了,沈晴望着从地上坐起来的北野寒,收起裙摆,在他的身边坐下。
“你饿了吗?”
北野寒仰着头望着天空没有回答。
沈晴将地上的尸体挪开,替他将佩刀捡到手里。见北野寒没有伸过手来接,于是自顾自地将刀放在他的腿上。
然后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抬起脸对北野寒笑,“要不我们继续斗蛐蛐儿去?”
北野寒慢慢地合上眼,凌乱的长发遮在了眼前。
他说,“我小时候,我爹从没让我去放羊。”
“他说,我是皇子,虽然老王不知道,但皇子就是皇子。我该统御的不该是羊,而是北庭王朝里的野狼。”
“然后我就信了。等他最后丢下我走了,我当过和尚,当过铁匠,木匠,也演过皮影,可是我一直都觉得,我该是王,因为我生来便是人上。”
“所以最后我就设计了一场雪灾,就在老王带着王妃来礼拜佛寺的路上,我用滚石引发雪崩,然后在老王被困深山数日的时候装作偶遇挺身救驾,当着他的面杀狼,杀熊,杀山神。”
北野寒笑了笑,“其实一切都是假的,狼是死的,熊是死的,山神是一张大皮影。然后再让他“偶然”发现我是他遗落在外的次子,得到军权就顺理成章了。”
“我一直以为我能当王。就像我爹说过的,就像,我很小时候就幻想的那样。”北野寒惨笑一声,“然后你便出现了。天狼军的统帅,大齐最年轻骁勇的巾帼英雄。”
“有时候,”北野寒侧过脸看着沈晴的眼睛,“有时候我真的觉得这苍天真傻,既然有了我北野寒,为什么还要再多生一个沈晴。本来我可以在战场上杀了北野锋,然后再将一切归咎于齐国,再由我举整个北庭之力兴兵为他复仇,接管他手里的军队,然后,成为北庭的王。”
沈晴低着头,轻轻地合拢了腿,环着膝盖。
“那,那你喜欢过我吗?”
北野寒低着头,笑了笑没有回答。
昨夜的那只乌鸦在寒枝上扇了扇翅膀,叫声低沉而沙哑。
沈晴跟着轻轻地笑了一声,然后站起身,走到屋前捡起自己的佩剑。
再侧耳,外院忽然传来了嘈杂的喊声与谩骂,黑衣带血的段景忽然从外院院门冲了进来,面色阴鸷,“拓跋燕!是拓跋燕的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