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沈烨做别的不放心,可要让他招待一位美人,那绝对是没说的,保管着从脚尖到头发丝,不能有一处亏待了的。相见的地点选的是隐蔽的,就近一座树林,罕无人迹,早生的野草没过膝盖的地方,却连夜被人清出一片坦坦荡荡的空地来,齐刷刷三辆载满了锦帛珍馐的马车秘密间发了过去。招待的规格并不比对待大使们寒酸,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好在平时他四皇子就是个奢华的主,也不会惹人怀疑。
随着那三辆马车同道,最后在凌晨时分出发的沈晴对他是嗤之以鼻的,看都不看他便挖苦,“果然是个花心大夫!什么时候都忘不了给人献殷勤。”
“这可就冤枉我了。我明明只是讨好你罢了。”沈烨照旧是与沈晴挤在来时那辆马车里,笑的坦荡。
“嗬,折杀沈晴了。咱不劳您惦记着。”沈晴从车厢里头探出脑袋来回望,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把这车上的物事都搬下来给那帮子难民们发过去。
沈烨却是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开解道,“行了,你就别打这马车的主意了。等接待完她们,自然会分发给那帮子流民的。”
“哟,敢情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四皇子竟也关心起百姓生死来了。”
“又错了。”沈烨眯着眼望了一眼沈晴,小眼神儿里也透几分委屈,“人家明明是关心你,关那帮子刁民什么事儿。”
“少在这儿恶心人。”沈晴嫌恶地把他的脸摆弄开了,再问声,“那你倒说说,你怎么不派你的精兵去救孟俊远,那可是我亲兄弟。”
“这种事自然不能来硬的,我派去的可是大齐最好的说客,他自然会平安无事。”沈烨正着脸,却斜眼去望着沈晴,“将军,您的事我可都给您办妥了,只是...哎,只是不知我的事,将军肯不肯赏脸帮忙。”
“不肯。”沈晴直截了当地拒绝了,虽说是帮上了忙,可什么事都是他自己拿的主意,半点没跟沈晴商量,她又是那么好强一个人,心里自然是不痛快。
“这叫做过河拆桥吗?”沈烨长长叹一口气,“都说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看来还真是半点也没错。”
“你放心。”沈晴豪迈地一拍胸脯,“我不会拆你的。好容易过了河,难不成还得自己游回来?不彻底利用完了你,我不会轻易把你放弃掉的,安心好了。”
“嗯。这话听着确实安心多了。”沈烨摇头叹一声,正听着前面的车夫回头低道一声,“殿下,到了。”
“嗯。”沈烨含笑一点头,对着沈晴作了请的手势,“你们女人们谈话,我就不过去掺乎了。”
“啧,说你矜持你还拿捏上了。”沈晴翻个白眼,径自从马车上跳下来。
打眼一看,不由对沈烨部下们的办事效率震了一震,不过先行了不到两个时辰,现在这深林里头已经焕然一新,早早用布帛与木料搭建了一个雍容大方又甚是华美的帐子,站在帐门口的丫鬟沈晴倒是没见过,可看着模样也是不赖,脚蹬一双皂子白底薄快靴,身穿一件松叶翠的绣花长裙,外头又罩了一件桃红色收腰小马坎儿,发髻疏的是北庭的垂髫双髻,最顶上插了一直竹叶青的长簪子,脸上的粉底扑的也匀称,樱唇瑶鼻,肤如凝脂,看着就像是表里的闺女,邻家的妹妹,一双黑白分明的清澈眸子看着也讨喜。
那人见沈晴过来了,立刻在脸上绽开一个笑来,“沈将军,您可来了,娘娘在里边候着呢。”她是用大齐话喊得,声如巧莺,那一笑更是天真无邪,显露了小女儿乖巧单纯的模样出来。只是这话说的却让沈晴心里一阵阵膈应。似是可以提醒,她只是一个被召见的敌国将军,里面坐着的才是正宫娘娘。
沈晴扬唇咧出一个干笑,没多说什么便进了帐子。倒是外面马车里边坐着的沈烨眼光歹毒,唇角染冰,冷冷笑一声问前面那车夫,“她叫什么名字?”
“回殿下,那是北庭王爷府的丫头,叫额沁。要不要我......”马夫压低了嗓音,言语里那意思不言而喻。
沈烨轻轻扬着扇子,透过那格小窗再往外头看一眼,摆手道,“不急。”
“哎。”马车低低嗯一声,只管端坐着闭目养神。
再说那沈晴进了帐子里头,正看见菲勒在最北面中央的位置坐着,身上穿的是一件红色的衣服,茜素红,火热灼目,艳而不妖,雍而不颓,眉眼与丹唇俱是精勾细描过的,头上戴着发饰清一色是精美华贵,连耳环都是金玉制式,映衬的整个人......太美。这是沈晴的评价,太美,美过头了。这是一种惊心的美,太郑重,太虚幻,太不真实。比起等待一场情敌与情敌的正面交锋,她表现的像是要迎接一场酣畅淋漓的献祭,用最体面的妆容,焚尽至盛极的青春韶华来慷慨赴义。沈晴莫名感觉有些胸闷,旋即而来的是仿佛置身空旷的荒原,遭受铺天盖地袭来的巨大的悲怆与荒凉,压抑的她几乎喘不上气。
很难相信一个人不说话便足以给别人带来这样的震撼。又或许,是因为这个人与自己真的太像,以至于施加在她身上的痛苦,她的压力与抉择,沈晴都感同身受,甚至比自己来遭受时更深彻,更难过,也更锥心蚀骨。
菲勒见沈晴进来了,站起身行了个礼,落落大方。随即摊开手,示意沈晴到位子上来坐好。
这个动作倒是把沈晴从心里的世界给拉回来了。她心里因前面那丫头带起的不痛快又袭上胸口。明明是沈烨专为她支下的帐子,现在反倒有种主宾错了位的感觉。这样一想心里却又陡然一惊,什么时候她把沈烨看的这般亲密了,不过是一个齐国皇子,特待贵宾本就是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