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吹 ，浓云散尽。点点的星子重新洒满了天穹，皎皎的明月已升至半空。月色如水的庭院里杨柳依依，远远地透过枝条与窗棂，一盏红烛在醉八仙的方桌上摇摇曳曳。
再往里便是沈晴的轻纱罗帐。只是今夜未拢的香帐下并不只她一个，林烨在她的身边揽着她坐着，两人相偎相依。
躲在对面屋檐上的段景看到这些，唇角牵出一抹苦笑，原来即便是北野寒不在她身边了，与她相隔咫尺的位置也永远不会属于自己。那个大夫说的对，畜生道与人界本就是不想交的，一个影子何必尝试追逐光，永远躲藏在谁也看不见的背面便好了啊。
段景最后往屋里看了一眼，捂着胳膊惶惶逃离。
屋内的两人并没有察觉，又或者只是沈晴一个并没有察觉。“我好像并不认识阁下，还请你自重！”
林烨浅浅一笑，依旧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这话你已经说过一遍了。”
“你！”沈晴气急，探手便往床边的角落里摸去。可她忘记了这已经不是胡府那间房，床上没有她提前藏好的兵器，只好重新将身上的锦被裹严，抬眼瞪他。可就在她刚刚转身的一刻却从林烨的眼中看到一丝一闪而过的哀痛苦楚。等她凝神去看的时候，那种神色又早早地一晃而过，若不是他的眉角依旧微微皱着，她几乎怀疑刚才只是她的错觉。
“你到底是谁？”沈晴心里疑道。
林烨却依旧是一派仙风道骨的样子，仍似是调侃地回答说，“我是你的老朋友了，大概有十只乌龟加起来那么老。所以你不记得了。”
“哼，本将军可不记得有你这一位老朋友。”沈晴嘴里这样说着，心里面却开始仔细回想是否与能与他对上号的印象。可纵使她绞尽了脑汁，仍记不起自己何时认识过这样一位朋友。
再疑惑地抬头仔细看他的神情，虽然那双墨黑的眸子里清清淡淡，似乎感情都少有，可她却一点都不怀疑他适才那句话是真的。想想也是，如果只是一个陌生人，那他对自己似乎确实是太过热情了。沈晴低头望一眼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环过来的手臂，狠狠一咬牙，就算是以前认识，现在的表现也是太热情了，这个疯子！
不再退让，沈晴迎面一掌劈过去，那林烨却鬼魅一样的躲开了，牵制住她的手腕，迅速在她脸颊上一啄，“好了，现在可以睡了。”
沈晴瞪大了眼睛，还未作反应，屋里却忽然暗下来了。林烨灭了蜡烛，转身离开了沈晴的房间。沈晴怔怔地隔墙望着他离开的方向，虽然灯灭的一刻屋子里暗得连人形都辨不出，可她却分明感觉自己清清楚楚地忘记了这个林烨的神色，那是一种与他平时形象完全不相符的落寞，倒像是流落在一个滂沱世界里的孤儿，恍惚而惶恐。那一刻她分明感到在他的内心深处有一个溃烂了的伤疤逐步地分解崩塌，而撕裂这个伤口的人正是她。
再无法入梦，沈晴躺在床上满脑子旋转回环的都是林烨落寞的样子，也不知是为什么，她心底某个不知名的角落竟隐隐地痛着，兴许她真是忘记了什么。
另一边，北野寒依旧一个人坐着。只是这次不是在营地外面了。而是坐在自己如漆的虎案后面，眼前是文折，身后是刀戈。兴许是批改的时间久了，这会儿正盘着腿，闭目养神。只是没休息多久，忽地被外面的喧哗声吵醒。
“参见大殿下！”
“别在这放屁！说参见了怎么不见你把道让开？”
“这...王爷现在正在里面休息，还请大殿下不......啊哟！”一句话没说完，后面接着从嘴里出来的便变成一声哀嚎。
“没眼力的！”骂完这句，大殿下晃着宽阔的肩膀挤进了帐子里。剩下几个能站着的立时跟着追了进来，持戟相对。
“嘿，有意思。”北野锋巡视了一遍，对着北野寒一挤眼，“你手底下的人倒还真是够忠心的。”说罢，不等着北野寒下令让他们退开，便一个纵步夺下一个卫兵的长戟，压低了蓄力横扫，满营的卫兵便尽数翻在了地上。
北野锋望着捧着腿躺了一地的卫兵似是嘲讽，却更似叹息地说了句，“只可惜，有时候忠心这个东西，除了让自己跟个傻子似的跑过去送个死，再没有其他用处。”
北野寒先是示意那些卫兵们退下，再仔细品读着他的这句话，试探着问一声，“难道王兄的军队便不要忠心了吗？”
“嘿嘿，需要，怎么不需要。”北野锋脸上明明是笑着的，眼神却阴鸷无比，恨不能化视线为刀剑。
“可我看到的似乎并不是这个样子。”
“哦？那你倒说说，哪个副将对我有二心啊？”
北野寒略一沉眉，轻轻启唇回答，“拓跋将军前些日子便来找过我。”
“哦，那老小子又跟你说什么了？该不会是造我的谣，说我心狠手辣吧？”北野锋拉过一个板凳来在北野寒的对面坐着，痞笑着再问他，“难不成他是害怕我把他也杀了，提前来你这儿铺好线，到时候好跑路？”
这次北野寒沉默许久，神色凝重。
“怎么了？被我给猜对了？”北野锋见他忽然沉默了，咧咧嘴调侃，“总不能是他看上你了吧？哈哈。”
可北野寒并没有因他的调侃而换个脸色，依旧沉默着不做应对。北野锋也笑够了，渐渐地也收敛起神色，停下来与他对视。两人相望了足足半个时辰，脑中飞过的更是将近二十载的春秋。
“你还好吗？”第一句话是北野寒说的。
半晌后，北野锋才抬手使劲儿一抹脸，看着他的眼睛，喑哑着嗓子应一句。“还好。你呢？”
北野寒避而不答，再问，“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北野锋一肘撑在膝上，垂着脑袋。许久后抬起头来，咧嘴一笑，“那我回去了。”
北野锋起身走到营门旁又转回身，望着北野寒说一句，“明天一早你就回南疆。记住了吗？就跟小时候我带你打猎那会儿一样，发生什么事儿你都别停，只管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