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偏西山，天色渐凉。严小二抽刀而立，铁甲峥嵘。
北野锋不管北野寒现在疑惑的目光，撑直了身子站起来，拍拍手，走近了。高出严小二两个脑袋的健硕身躯慑人心魄，再加上那一身厚重狼裘，更显得他身量威猛，雄风尽显。
活动了一下肩周，沉眉轻笑一声，“所以，你是要来取我的命？”
“正是。”纵然被他起身时威势吓了一跳。可恢复了心神，严小二依旧挺着胸膛，壮胆似的喊一句，“正是。本将......”
一席话尚未说完，北野锋却仰天一笑，转回身，摆摆手，“罢了，老子今天累了，懒得跟你动手。”
严小二被他突然出声再吓一跳，立时瞪大了一双眼。毕竟只是军师，说到底不过一员文士，武将的煞气他学不来，也受不住。半晌没敢再动，沉默了好一会儿，竟没有力气再张开嘴。手里拔出的剑一滑，这才发觉手心居然出了满满的冷汗。
北野锋的护卫们见了有跟着嗤笑一声，“一个人过来，我还当他是真有种。结果还是怂蛋一个。齐国懦夫。”
严小二一张脸涨的通红，咬咬牙又使劲儿握了握剑柄。北野锋却已经重新坐到了地上，根本不把他当一回事儿。只挥挥手不屑地笑，“赶紧滚！”
见严小二依旧不动，又加一句，“你那点儿力气还是省着回去照看你主子吧。我听说大齐那边也不甚太平，早些回去护着，说不定还能帮点儿端茶倒水的忙，哈哈！”
主子。严小二一震，听着身旁这些嘲讽的话，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剑，再一想沈晴跟段景离开时的虚弱样子。也许...也许这样毫无意义地死在这里并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我...我......”严小二低垂着头，一时也没了主意。
“我什么我！”北野锋嘿嘿笑了两声，“难得本殿今天心情好，赶紧给我滚的远远的！”
严小二愣了好半晌，知道一阵凉风灌进他身上那已经凉彻了的铁甲里，他一个哆嗦，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手里的剑直直地坠落，插进土里。
“那...那我回去了。”
“回吧！”北野锋一挥手，“记得替我跟你主子问个好。告诉她，有机会我非得跟她好好切磋上一番。”
“哎。”严小二一拱手，也颓唐地回过身去。可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一阵裂帛之声，北野锋猛虎一般猛地从地上几乎是贴着草皮掠起，那把原先还插在土里的剑瞬间从背后刺进了严小二的胸膛。
严小二瞪大了眼，张开的嘴动了动，一句话没有说出口便再也没了喘息的力气。北野锋握紧了剑柄，一脚踏在严小二的背上将剑拔出丢在地上。
北野寒自始至终都坐在一旁，皱着眉，却一句话也没说。北野锋踢了严小二的尸体一脚，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对别人交代，“记着，别人对你说的话，永远都别信。”
说完这句，北野锋拍拍手往地上狠唾一口，“啊呸！恶人全他娘让我当了！”说着对身旁的那些护卫一招手，“回了。今儿我这心里可烦的慌，你们谁也别给我惹事！”顺带着再拿手指指北野寒，道一句，“还有你，你小子也给我老实了点。”
北野寒扭回头不再看他。北野锋也不在意，一行人像是没事人一样大摇大摆地又回了帐子。北野寒听着身后的动静反倒像是越来越近，不由疑惑地回头一看，竟是胡三爷又过来了。
“怎么？他跟你说什么了？”
北野寒沉默不语。
胡三爷偏头看他一眼，又走向前去在严小二的尸首旁蹲着，眯着眼打量，“你觉得，凭你那王兄的本事，杀个书生还用的着用偷袭的？”
北野寒神色这才微微一变。胡三爷满意地一点头，还行，总算是还能有点反应。
起身走近了，在北野寒的身边坐下，对他讲，“刚才的事而我可都看见了。就是离的太远，听不见。你们哥俩说什么了？”
“没什么。”
这大概是胡三爷这两天听北野寒说的第一句话，心里更是松了一口气，说话也畅快了一些，“你把今晚你俩的对话讲一遍。我好歹也能帮着分析分析。说不定，说不定能早点儿找着我闺女呢？”
北野寒拗不过他，便一五一十地将今晚发生的事儿告诉了他。胡三爷捏着浅浅浮着一层胡渣的下巴，敛眉沉思。“你是说，是他派人把我闺女送出去的？”
“不知道。”北野寒眼中的疑惑并不比他少。
“这事儿可有点伤脑子。”胡三爷摸摸脑袋，忽地想到了另一条途径，“哎，沈晴呢？我那闺女是怎么评价他的？”
沈晴？北野寒细一回想，沈晴当初与他说过，却被他忽略的话如今听来竟也渐渐多了些道理。“她说，北野锋并不想杀我。”
胡三爷坐在一旁，歪着脑袋看他。“她也是这么说的？”说完了知道自己多说了个“也”字，一摸脑袋跟他解释，“我本来没往那方面想，可今晚听完你之前描述的那些话吧。啧，还真拿不定主意。”
胡三爷接着说，“你说啊，你们两个人独处的时间这么久，他随便抽个时间就能对你下手吧？你觉得你这小身板儿能挨的住他一拳？”说罢瞥了一眼后面北野锋的营房，冷笑一声，“别跟我说他是顾忌什么东西。我算是看明白了，这人的脾气，说阴晴不定都是褒的。他比我三爷还像个土匪，真想杀你的话，一早动手了。”
“而且，哪怕你们没独处。我们这的兵力，他的人哪怕三个人才能干过我们一个，那可也是够了的。”胡三爷长长叹一口气，“沈晴那丫头除了看你，看其他人都是一瞧一个准。这回没准真是你错了，你那王兄也许还真没动杀你的念头。”
北野寒扭回头，同样望一眼北野锋的营帐。里面的灯火早已经熄了，可不知是为什么，他竟觉得自己看以清清楚楚地看见里面北野锋的动作。看着他正在床边上怔怔地坐着，仰着脸望着北边一动不动，然后肩膀慢慢地落下，像是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满面怅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