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巧合,也许还真是两个人的缘分。
就在沈晴询问完刘妈,打算回客栈那边与蒋硕和严小二会和,一同商讨的时候,忽然觉察到身后有人注视着自己,俯下身低头查看的,竟看到菲勒在她房间门前那座青石雕花圆桌旁,正惊愕地瞪大了眼睛望向自己这边。
沈晴一时也僵住了,微蹙着眉站在屋檐上一动不动的回望着。
明明与沈晴只几面之缘,菲勒却莫名深刻地记下了她的面容,即便现在沈晴没来的及购置衣服,依旧穿着严小二那儿借来的书生服饰,菲勒还是一眼便望出了沈晴的身形。
沈晴长久地望着胡府庭院里的绸衣罗裳的菲勒,又扭过头去与无拘束的野风一同望了一眼北边连绵不断的青瓦灰垣,高耸竖立着的苍色城墙以及掩身石墙后面的望不见的万里无疆,最终又扭回头来,对着菲勒提唇微笑,竟又折回身来。云一样轻盈地从屋檐上落下,渐渐移步过去。
菲勒起初看她跳了下来,还一脸戒备的起身。然而沈晴似乎并要动手的意思,反而径直走到石桌的另一边坐下,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菲勒心中疑惑,小心地抬头四顾一番,再把目光重新收回沈晴的脸上,目光炯炯,似乎要从她细微的表情变化里探看出哪怕一丝的不怀好意。
可出乎她意料,沈晴似乎并没有刁难的意思。因而尽管她内心里不解,也还是按沈晴的意思在对面坐了下来。
“近来可好?”沈晴缓缓开口,语气就像是与故友攀谈一般自然。
“还好。”大概是见沈晴这样子,菲勒慢慢地也跟着放松下来。人不再紧张畏惧的时候,接下来想的往往便是如何报复还击。果然紧接着菲勒便像捍卫什么一样,咬紧了牙向前微倾着身子对沈晴讲,“寒哥不喜欢你了!”本来她想说北野寒现在喜欢的是她菲勒,可不知怎么的,话说到嘴边竟成了这副模样,反显得自己心虚,连她自己都不敢承认说北野寒爱的是她。
沈晴听闻这话却并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只是怔怔地盯着菲勒望了很久,就向要刺透眼前这个人的外表,去看她灵魂里头最本质的那一层。直看了很久,她才叹息一样开口说,“咱俩真像。”
菲勒听完她这话也是愣了好半晌,过了好久才低下头应一声,“对啊。”然后又说,“咱俩真像。”
沈晴提唇笑了笑,想起曲追云说她为什么总爱找一些冷面的男人在身边。若是能把他请来一看到话,他必然又会感慨,为什么这些冷面的也总找这类女人在身边。沈晴说她跟菲勒是一样的,不止是说两人性格脾气相类似,在这里更重要的一点是她们两个在这段恋情里面总是主动而付出最多的那个。如果说女人是树,男人是鸟。那么其他女人喜欢的都是雀鸦鹮鹤。这些鸟儿总是围绕着树转,只要她们点头,伸出一根枝条,便可以将这些鸟牢牢地禁锢在自己的枝头。可她们两个不一样,她们喜欢的是鹰,无论她们再怎么努力让树干变得更高大,让枝条变得更绵长,这种桀骜的禽类都不会把心放在树上。他们是属于天空与悬崖的,树梢会使他们停留,藤曼也可以将他们牢牢捆住,但是雄鹰们的心永远都在天上,在最上的那片云的上面,在最远的天际的远处。
沈晴相信北野寒是爱她的,可她也明白,这种爱就像是一只鹰落在一根特意为他而生的枝干上。鹰在上面带的很舒服,但是他迟早是要飞走的。飞到天上,飞到云间,去当他的北庭王,大齐王,天下王。可树能做什么呢?只是卑微的延伸着枝干,让树枝的每一根分叉,每一束枝叶都契合他的身姿爪形;让自己变得足够坚韧,能成为一只鹰起飞时的最好的平台跳板。
她是这样,菲勒也是这样。为了一个爱子可以单方面的付出,只为他的雄姿而兴奋,为他的栖落而狂喜,甚至只是他的一个影子从枝条间掠过,自己都会觉得无比的心意满足。
“我喜欢寒哥。”菲勒低着头说,“很久之前就喜欢。他也说过他喜欢我,在你们还没有被赐婚之前。我知道他是骗我的。府里我的奶妈跟我说了,说他是故意气大皇子的。”讲到这儿她忽然凄惶的一笑,“可是,我不是骗他的啊。我是真的啊,每次他说过来这边我都有很认真很认真的去等。他送给我的风筝,我一直等他来陪我放。”
“我知道他没时间,他想当北庭王,他得收买军队,他得干好多好多事情。可我不介意,他要叛变我便随他叛变,他要谋反我便随他谋反。我不会跟他分开。”
“没人让你跟他分开。”沈晴侧脸浅笑,“你喜欢便留下就好。我会回大齐。”
“你要走?”菲勒惊讶地问她。
“对啊,想我爹了,回去看看也好。”不知是何缘故,沈晴对她扯了个谎。
菲勒“哦”了一声点头,却再追加一句,“不会回来了?”
“不会回来了。”
菲勒盯着沈晴的脸看了足足一刻,沈晴也一动不动地任她看着。悲喜不明。菲勒终究还是选择了信她,抬起石桌上的那壶花茶,为她自己与沈晴各斟一杯微凉的茶水。透瓷的淡黄色茶杯里,秋菊的残叶随着茶水的旋转混进了中间漩涡的泡沫里,藏身于那一小片白色之下,在茶水里翩然而舞。
“那祝你一路顺风。”菲勒举茶敬上。
沈晴同样痛快地饮下,对菲勒幼稚却真实的举动报以莞尔一笑。
杯茶过后,沈晴起身,临走却多问一句,“秉烛她是不是你杀的?”
“谁?”菲勒猛然睁大了眼睛,神色诧异而惊慌,“秉烛死了?”
“你不知道?”府里出了一条人命,这样大的事情没理由不该知道。沈晴回身略带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菲勒却脸上尽失血色,连嘴唇都变得苍白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