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光线渐渐明亮,初冒了绿芽的野草上坠了沉甸透明的露水琼珠。露珠下滑,慢慢打湿了叶底黑褐的土壤朽叶。
沈晴被周围晃眼的光亮从梦中拉扯回来,睁开眼睛四下打量了好一番,揉揉惺忪的睡眼这才记起自己已经不在胡府大院。再一看自己果然是枕着段景的腿睡了一宿,而那人却依旧脸上挂笑的垂首望着自己,右手拄黑剑,连姿势都与昨日一模一样,像是整晚都不曾合眼休息。
“你没睡?”沈晴撑手坐起来。心里头感叹这些暗卫的药品确实不错,自己只是昨夜上过药,现在身上的伤势已经好了一大截,甚至连腿摔伤导致的膝盖微肿也仿佛早早的消下去了。也不等他回答,张口又问,“你那些药是哪来的?还有没?”
“有。”对于沈晴想要的,段景都恨不能立刻给她递过去,话音未落便把自己身上剩下的几瓶药拿出来给沈晴递上。
“我就是问问,你自己留着吧。万一以后受伤,可没有人会从巷子顶上落下来护你。”沈晴勾唇一笑,那秉烛非要塞给她的木梳从云衣阁赵老板的衣服内里掏出来,一手扶住发端,一手沿着发根轻轻梳理。可梳理完毕才发现披头散发事小,身上这唯一一件衣裳破碎难穿可就令人头痛了,总不能只穿着内里的绸衣招摇大摆的在光天化日下走动吧。毕竟贞洁这东西,跟脸面一样,都丢不得。
段景眼睛只顾盯着美人倾城颜,并没有像那帮地痞一样往她身上去乱瞟,因此自然没有注意到沈晴身上的外裳早已经破烂不堪。
直到沈晴提醒,他才看到沈晴身上的衣物实在是不能再穿了。二话也不多说的站起来,解下身上的外装就要往沈晴的身上披。沈晴往旁一躲,扬了扬自己数手上的黑鼠毛皮外裘,道他说,“差不多就得了,你还拿我当衣柜了?那件你还是留着吧,省得把你冻死在这儿,没人把我送出去。”
这话倒也不假,南疆县周围的荒山野岭实在太多且杂。沈晴放眼望去,正是个不温不火的季节,满山遍野青青黄黄也辨不出方向。加之这个地方她没见过,要是真让她一个人走,她还真走不出去。
段景看着沈晴踮着脚四顾周边,一边看,嘴里还一边小声哼哼着的可爱模样,不由轻笑出声,撑剑坐起来。只是小腿跪得麻了,半天没有站正。
“这是哪儿?你可别把我拐得太远了,我可不出路费。”
“嗯。”似乎自从沈晴说过他笑的难看以后一直到现在,段景都很少在想第一次与沈晴碰面那样一口气说那么多的话。对此沈晴心里也也不知该不该懊悔,毕竟她一向都觉得人这东西甭管最后是善是恶,可至少都该做自己,勉强自己做出些别的不符合自己心性的事情,她并不支持。可话又说回来,谁又能保证这个沉默寡言的段景才是最真实也最惬意的一个呢?人这东西活着本就是不停地塑造与毁灭自身,不停地穿梭于轮回与往生,在地狱与人间浮槎来,浮槎去到最后自己都辨不清地狱与人间那个才是最真实的自我。
人段景倒是没有她考虑的那么多,一等着跪麻了的双腿慢慢恢复了知觉,能够正常迈步的时候,立刻就往旁边一条小路上去了。沈晴紧跟着,没走几步,眼前豁然出现一个幽黑的洞口,看着就像北野寒与沈晴在大暴雪那次居住的山洞。
“这是?”沈晴惊呆了,走进去一看,洞里像是有些年岁了,有些向阳的石壁甚至长出野草,背光的地方几乎起了一层青苔。里面的物什不多,都是一些生活所用的东西,例如饭食器皿各一份,竹筷一副。唯独数量多一点的应该就是一些暗器兵具,与那些大大小小的白瓷药瓶。
“这是你住的地方?”沈晴对此还真是十分吃惊。在她的印象里,暗卫与护卫的差别不过在于一个是在光里出现的,一个是在暗里出现的,甚至暗卫的生活还能更随意一些。只要确认护主安全,便可以随时离开逍遥一番。倒还真没想到这些暗卫的生活居然跟想象中的差距如此之大。
段景对这一切却早已经习以为常。他天生就是被训练来当暗卫的,奇门遁甲,休、生、伤、杜、景、惊、 死、开。他幼年时的训练用折磨摧残来讲一点也不过分。在那样残酷的训练中,他的感情早已经被杀戮与鲜血所夺取,可他后来要守护的人是沈晴。这个无时无刻不欢笑着的刁蛮将军,那笑容就想是一束光,刺进了不属于它的黑夜,于是所有蛰伏在的心底的飞蛾都在那一刻开始循着那光狂舞着寻找出口。他为了看到那抹笑,常常忘记主上的训诫,只一味靠近,再靠近,甚至从一个处于黑暗的影变成了阳光下的人,开始学习说话与微笑,只为能与她面对着相互交谈,想看到她那独一无二的笑容不再向着别人,而是对着自己绽开。也不是因为别的人,别的事,只是因为他,因为他,而向他笑。
沈晴回过头,看着段景依旧满心满意地盯着自己,轻叹一口气坐下。看来她并不能再与段景多呆了,这样确实于他无疑,如果他真的为了自己把性命搭上了,那她可该如何原谅自己。
“段景,你去王宫吧。”沈晴再一次提出这个要求,“在那边帮着我叮嘱王宫里的风声。”总之不要再在我的身边。
段景不善言辞,可他心里也明白沈晴的意思。他愿意帮沈晴,可王宫太远。他放心不下。他一直在这边盯着,他知道北野寒很爱沈晴,他可以看得出来。可是北野寒跟他不一样,北野寒的心比他还要冷漠,沈晴留在北野寒的身边必然会受伤,因为比起沈晴,现在的北野寒更在意的是怎样养精蓄锐好夺回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