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大雪纷纷扬扬，头顶上，黑沉沉的阴云数日不减，看着势头凶猛绵长。可人心里头都清楚，这不过是草原上凛冬北撤前的虚张声势，等这场雪已落幕，也便宣告着塞北冬日的正式结束。
胡家大院里头，北野寒陪着沈晴坐在后院的石桌旁边，欣赏这个冬季里头的最后一次雪景。丫头秉烛还算细心，早早地给石凳上垫了几层丝绒软垫，免得主子肚子上的伤刚好，再把人又给冻回床上躺着。
沈晴对此是颇为满意，眼下也正小鸟依人的偎着北野寒的肩膀，抬手吹尽落在掌心的晶莹冰雪。这两天借着大伤未愈的由头，她可算是好好地享受了会儿被人捧在掌心呵护着的滋味。可是也不知是为什么，她总感觉别人对自己照顾似乎是有些太过了，看那架势，他们伺候的好像不是一个中了区区一箭的小伤员，倒像是伺候一个被射成了筛子，眼看着就要不久于人世的重病患，满眼都写着“我们伺候的还好吗？有什么想吃的，想做的，您就赶紧交代了吧，好歹上路的时候别留下遗憾”。
不由抬眼望了一眼北野寒，轻启红唇问他，“哎，北野寒。前些日子，我中的那箭上头是不是抹了毒？”
“没。”北野寒微微蹙眉，低首问她，“为什么这么想？”
沈晴也不回答，眯着眼想了一会儿又问，“那我昨晚咳嗽了一声，还浑身无力，是不是染了肺痨？”
拉倒吧，还浑身无力，昨晚是谁拿着剑追着自己满院子跑。北野寒沉了沉眸安慰道，“没呢。”你壮得跟牛似的。
沈晴又眯上眼，那可就怪了，除了这两样儿，自己其他地方都健康着呢，总不能是大家觉得她杀人太多，阎王给她把阳寿活生生减到二十来岁了吧？
心里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这帮子人一定有事儿瞒着自己。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站的规规矩矩，却时不时往自己这边瞟一眼的秉烛。关键是她瞟就瞟了，可瞟一眼低头叹一口气又是几个意思，大白天的也不嫌瘆得慌。
只可惜自己这个主子教的好，秉烛现在都牢记当初教过的“少说多做”四个字，任凭自己怎么逼问，人就是死活不开口。为这事儿沈晴可没少给她脸色看，当初还劝自己坚守着点大齐立场呢，她倒好，早早地就被北野寒给收到他的阵营里头去了，连自己这个亲主子她都不肯说实话。
可是要问北野寒吧，这只小狐狸现在是越来越狡猾了，尾巴藏的越来越严实不说，偶尔露出来点儿，你都根本猜不到这个毛球儿是个什么玩意。就像现在，沈晴明明白白地看到北野寒目光有些闪躲，可这也没用啊，她倒是知道他们对自己隐瞒了些事情，可她上哪儿搞清楚到底是隐瞒了个什么秘密。
只得幽幽地长叹一口气，自己现在被人照顾的脑子越来越笨了。想当初，自己怎么还想不出个威逼利诱的法子来探知真相啊她。只是嘴上这样叹气，心里头可不是这么想，虽然有点不太争气，可她还是不得不感慨，怪不得那么些女人喜欢被男人养着，这有人呵护着还就是不一样。什么都不必担心，不必考虑，天塌下来有自己的相公挡着呢。
可是饶沈晴千思万想，连天塌地陷都考虑到了，却没有意识到，如果有一天塌落的不是天，是自己身旁这个她全身心依附着的靠山，那她该拿什么独立于空茫辽远的天地之间。
事情来的突然，即便是眼线繁多如北野寒也没有事先得到半点消息，措手不及，根本来不及阻止。那个该死的王宫宦官便由一队护卫簇拥着闯进王府。高仰着脖颈，留下一道没人敢接的旨，便又如来时一样趾高气昂地扬长而去。
那时候是午后正餐，除了现在留在官府冒充钦差任职官老爷的达姆赫楞，其余一众，胡三爷，北野寒，沈晴甚至拓跋燕与伤愈的乌力吉都聚在桌前，和和气气地共享同一顿午餐。这个消息却如一个晴天霹雳，瞬间将这个和乐的局面击得支离破碎。
沈晴不能怀孕的消息被有心人传达到了老王的耳中，老王震怒，当下拟旨将沈晴贬为侧妃，为北野寒赐婚，三日内娶宰相之女菲勒为正室。并另拟旨，当庭决议对齐国宣战。那位宦官的一个守卫在赌场里被张富贵他们贿赂施惠，交待了这些他所能知道的情况。
不多时，北野寒安排在王宫的一位眼线寄来血书，上面所写情况与那名守卫交代的相差无几，都是老王怀疑齐国故意差遣不孕女子沈晴，欲绝北庭王室血脉，宫中朝臣过半反应激烈，最后由大皇子代为拟旨，降沈晴为侧妃，并宣布即日开战，至于其他眼线，俱已身毙。
不管真相到底如何，一屋子人都沉默无语地围坐在桌旁，除了沈晴，再无一人动筷。
“所以，我真的不能怀孕？”沈晴抬起脸对着北野寒扯起嘴角笑。
北野寒低着头，没有回答。胡三爷在两人之间看了一眼，挥挥手道，“管它的，先吃饭！吃饭啊。”
依旧无人动筷。胡三爷横眉，饮下一口酒，眉头锁得山紧，半晌后猛然将酒杯往地上一掷，“说贬就贬，惹急了老子明天就杀上王宫！”
倒是拓跋燕，也许是因为一直沈晴跟北野寒两人关系冷淡，这时候最为镇定。低眉思索，那张圣旨是没得研究，至于守卫，应该也只是在王宫里头从下人那里听到的这些消息，如今也就那张血书上的内容最为准确可靠，不由地皱了几分眉摇头，“啧，这事儿有蹊跷。”
“怎么讲？”胡三爷依旧在气头上，语气犯冲。
拓跋燕也没心思管这些，缓声道，“大殿下以前有过一个女人你们都知道吧？她去世以后，你们何时听过大王子再对谁感兴趣？还有老王，老王年轻时候比谁都风流，现在王妃去了，他一直想要再纳一个，可到现在也没动静。原因不是别的，大殿下是个痴情的主儿，最见不得别人始乱终弃，老王相中的女人不是被他给赶走就是暗地里给处理了，所以让二殿下重新纳妻，还是正室，这事儿绝不是大殿下的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