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很忙，因为早上吃饭的人很多，虽然大都熟人，不需要她伺候，但这不大的小店，全都要自己忙活。
而且，二奶身边还带着一个外孙，可能是放假被父母送到这里，这让快七十岁的老太太更忙了。
差不多一个时辰，过了饭时，小区门口这边才消停下来，该上班的上班，该做事的做事，安静了不少。
外门的桌子有了空闲，于也不傻站着了，而是找了个位子坐下。
二奶的小外孙子也不知道跑哪玩去了，可能是小区中其他的小屁孩，二奶难得清闲下来。
清闲下来的老人，擦了把额头被汗水滋润的银发，祥和的收拾起铺子外面的桌子，“小伙子，来点什么？卷饼馅饼，包子馒头……”
于摇头，不知道如何和这位老奶奶说，于是腼腆的笑着。
“我去给你煮碗馄钝吧！”老人似看出了于的窘迫，也不点破，和颜悦色的回屋忙活去了。
于依稀的听见老人唠叨着叹气，“这是给我外孙子煮的，小娃儿不吃，都快放凉着了，我这人老了牙口也不行，吃不了这肉馅的东西……”
老人只是把馄钝回锅热了一遍，就给于端了上来，同时又拿了一副碗筷，整齐的摆放在桌上。
“小伙子，吃饱东西才有力气干活……”老太太看着于孱弱的身躯，拍了拍于的肩膀，说着关心的话。
这种感觉，于难以形容，就好像老人把外孙的爱，分给了自己般，那是种平凡人之间的亲切关爱。
于很感动，对于一个出生就被抛弃的人，他没有亲人，没有姐妹兄弟，在这世上一个人本就很孤单，享受不到被人关心，被人照顾的滋味，所以每一分关怀都会倍加珍重，哪怕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生命本是无比残酷的，但这份暖意却是人人都奢求不来的。
“我身上没钱。”于的交流，永远都是来的简单而直白，突兀的似乎不考虑后果。
“还要什么钱，不浪费粮食就行了……你吃着，不够就回屋吃点别的，我先忙活去了，一会儿还得有活干呢。”
于点头，“够了。”
老人回到房间忙活，而于则慢慢的低着头，吃着那碗皮儿薄馅儿大的馄钝。
于吃东西和做事一样，有一种慢条斯理的状态，而且近乎于追求完美的习惯，每一口，都等量相同，咀嚼相同，频率相同。
不急不缓，但不注意谁也看不出来，这只是他记忆中养成的习惯。
馄炖不算太多，但于也吃的差不多了。
在以前执行任务的时候，挨饿可是常事，能填饱肚子也不可能在乎太多，好不好吃，够不够吃，都是不被考虑的，只有保持食物的热量和体能，然后想办法减少腹中的饥饿感，和长久不吃东西对食物造成的排斥感。
“我来帮你。”
于不知道如何感谢，但看到老人家一个人收拾东西，他就默默的帮忙起来，把铺子外面的桌子都折叠好送回去。
“那多不好意思啊！我这有手有脚的，自己忙活就行……”
“我长辈从小教我，只要能自己付出，就不能白享别人的恩惠。”
在大多数普通事情上，老师的确是这么教他的，就像一个寻常孩子。
老人则是微微一愣，笑着继续洗刷碗筷盘子，还有锅勺。
每一天忙活的东西都很多，购买食材，清洗蔬菜，剁好肉馅，烧好热水，磨好豆子，倾倒垃圾……
活虽然还不少，但多一个人帮忙总会快上很多，足足忙了两个小时，两个人才把今天的工作完成。
老人的头顶还是汗不流水的，但她始终面上都微笑着。
于则是习惯性的沉默，不会说话。
老人去给他买了个冰淇淋，送到了于的手中。
“我姓胡，叫我胡二奶吧！给你，我外孙就爱吃这个……”
于点头，“你吃吧。”
胡二奶指了指自己的牙口，笑着，“这东西太凉，我吃不了，小伙子都累出汗了，吃个冰就凉快了，别热坏了。”
于很沉默，胡二奶是这么认为的，因为他看到于的身上出了不少的汗，自己连擦拭都不去擦拭，担心他热坏了。
“谢谢。”
冰淇淋，如果于没记错的话，这是他第一次吃，就像从前的模样，冷冷的对待这个世界，一个人站在边上，漠不关心，也不去接触。
于吃着，慢慢的凉爽下来，坐在铺子的凉亭下，陪伴着这位年岁已高十分和蔼的奶奶，生活亦如无比充实。
他忽然想到，要是从前有人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会不会让人都笑掉大牙。
只是……那个时代的人，谁还在呢？没有一个人了吧？
自己有避难所，但是不是所有人都会有的。
逝去的那些，就像时间中找不回来的记忆，最初可能惋惜，但慢慢的，连遗憾都不会存在。
“看得出来，你这个人还不错。”
胡二奶则是和蔼的看着这个小伙子，然后唠叨回忆：“唉，我老伴儿脾气不行，动不动就发火，身体很差，在前几年走了，唉……忙了一辈子，好不容易有点积蓄了，结果一点福都没享过就走了，老伴儿一走，我这大儿子担心我，就把外孙给我送来了，这么一忙，就忙的什么都忘了，一晃儿啊！就多少年……”
于吃着，顿住了，抬头看着这个讲故事的胡二奶。
“呵呵，小伙子，看你表情是不是也有烦心事啊？年轻人能有什么烦心事，翻来覆去的，还不是事业，爱情，你以后看透了……就习惯了。”老人说着，然后自以为看透的俯视于。
如果他的问题，要真是这些皮毛小事，他也就不用头疼了。
于的皮肉颤了下，算是笑了，也不解释，只是摇摇头，回过头吃东西。
“看你挺清闲的，要是没事做，一会帮我贴海报吧！这小区少有能干活的小伙子，那大海报每次都要我们老头老太太贴，可费劲了，我给你开工资……半天五十块钱。”老人很慈祥，也很大方。
于眨了眨眼睛，他想要帮助人，但是不想要钱，这样的交换，他本想着拒绝，但是又不知如何开口。
“我儿子是开大公司的，平时忙的很，要是你没工作，我给你留个电话号。”老人看着于欲言又止，似乎知晓他的窘迫，手指指着，开心的从口袋掏出了账本，然后给于写了一串的数字。
老人把字条塞到了于的手里。
“别客气！拿着，小伙子，我和你说，你太内向了，都不说话！这可不行，年纪轻轻的，要有点朝气，人活着得乐观不是，不管遇到多大的挫折，咱想想父母，想想孩子，咬咬牙，活一辈子，拼一拼！这才对得起我们身边的那些人呐！”
“我当然会坚持的！我只是……”于苦笑着，还是解释了，但无从开口，因为就算开口，那些人也是理解不了的。
于的下巴开开合合，还是把嘴闭上了，看样子是放弃了。
“你看！又不说话……”
不论如何？于是没有问题的，而老奶奶也是很有意思，很善良，于从心底觉得很开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