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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没有硝烟的战场

为了让新入监的犯人更快适应监狱教育改造的环境,消除罪犯心理上的不适应,监狱对新入监的罪犯,采取进行入监教育。从人道上看,这无疑是一大进步。犯人从逮捕、审判到劳动改造,这是一个执行刑罚的过程,这个过程是强制的,很多人在心理上产生恐惧、无助、无奈的想法,更有一些重刑犯觉得刑期遥遥无期、前途渺茫、生不如死。入监教育可以使他们心理上有所矫正,对改造有所认识,对自己的前途有所规划,一句话,让犯人消除恐惧心理,认识到如何接受改造,懂得起码的服刑常识,明白哪些事可为,哪些事不可为。安心在监狱严格、规范的教育引导下,忏悔自己的罪恶,洗涮自己的灵魂,为脱胎换骨重新做人打下一个好的基础,这也是改造罪犯的真谛所在。对丁浩来讲,因为是有备而来,政府讲的一切他都反着听,政府要求必须做到的,他肆意违反,他绝对不按照监狱的要求去做,尽最大可能放纵自己。

入监第一天他就感到监狱的空气比看守所宽松,至少可以在院子里活动,听说还可以干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一声哨响拉开了丁浩入监教育的序幕,负责管理新犯的队长叫李江涛,警校毕业生,很有上进心,他负责训练新犯的时候始终按照书本上的要求,管理犯人,自己要做出表率。操场上,他笔直地站立着,对新入监的犯人命令道:“集合!准备队列训练!”

丁浩刚一进分监区的大门,就听一同入监的犯人议论:“这位李队长年纪很轻,是刚从警校分配来的学生,没啥管理经验。”在操场上,丁浩见李队长在下达集合口令的同时,自己先笔直站在那里,断定大家的议论不错,的确是个新手,既然你没啥管理经验,那么,我就先拿你练练胆。

“报告队长,我有病,练不了。”他用双手捂着肚子,装出痛苦的样子, 博得了李队长的同情。

“什么病?需要到医务室让大夫看看吗?”李队长关心地问。

“老毛病,手术刚好,后遗症,不能剧烈运动。”他一边回答,一边凑到李队长跟前,当着其他犯人的面,掀起衣服,露出肚皮上那两条鲜红的刀疤,三十多公分长,像两条喝足了鲜血的蜈蚣!李队长皱了一下眉头,为了不耽误别人训练,对他说道:“你在旁边自由活动,感觉好了就参加训练。”

“是!”他像得到大赦一般,自豪地瞥了一眼正在规规矩矩排队的其他犯人,心想,自由活动,这‘自由’值千金,在看守所的自伤自残到这里却派上用场了,心中不禁窃喜。

也许是人类固有的劣根性,能够搞特殊,耍特权就觉得高人一等,心里特别舒服。丁浩作为一名囚犯,能够得到 自由活动的待遇,助长了他的邪念,他开始沾沾自喜,挑衅地看着正在一遍一遍机械重复立正、稍息的犯人,轻蔑地说道:“傻不傻呀!”

虽说已经进入了春季,可是,华北地区仍是天寒地冻,冷风刺骨。练队的犯人们一个个头上冒着热气,而享受了特殊待遇的丁浩却龟缩在一角,畏畏缩缩像个瘪三。

“丁浩!”李队长在让其他犯人休息时仍不忘了关心他。

“到!”

“冷不冷?”

“冷,冷极了!”丁浩想自己喊冷,队长会让他提前回监舍。

“起来活动活动,那样会冻出病的。要不回到队列里和大家一起练队,别这样猫着。咱们练队列一是提高大家的组织纪律性和集体观念,二是增加服刑人员的体能和素质。把你们弄到这里改造,是执行刑罚,是法律的规定,更是让你们重新做人,国家不愿意让你们都变成废物。”李队长借着教育丁浩,也给大家上一课。

丁浩心想,多慷慨的大道理,骗鬼去吧!我要是听你这一套在看守所就好好改造了,也用不着吞剪刀!更不用加刑加到二十年。你们警察不是不许打骂体罚虐待犯人吗?我今天就告诉你,明着顶撞你了,刁难你了,看你能怎么着我。这样既可以在其他犯人中间拔份,又可以让政府对自己另眼看待,不委屈自己。主意打定,他很放肆的用蔑视的目光瞥了李队长一眼,挑衅地说道:“说得好听,我活了三十多年,就不知道怎么脱胎换骨,你是能告诉我呀,还是能做给我看,我身体有病,你还逼我练队,这是讲人道吗?就这样拿我们犯人当人看?”

“怎么不讲人道了?你知道自己的身份吗?敢用这种口气和管教干部讲话,真是四六不懂,好歹不分,贼心不改。”李队长怒斥他。

丁浩听到他最反感的“贼”字,脸憋得通红,其他人大哗,训练场上一片混乱。本来觉得没有占到便宜的丁浩,一看搅了训练,心中有几分得意,马上表现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歪斜着身子,点着一支脚尖,蔑视地看着李队长。

“回去马上写检查,必须深刻认识你今天的错误言行。像你这样公开顶撞队长,严重违反监规纪律的行为,性质及其恶劣!”

“请问队长大人,监规纪律难道能够凌驾于《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之上吗?违纪算个屁!违法我都不在乎,违纪我怕吗?今天我违纪了,你有本事给我加刑,国家的有期徒刑最高不是二十年吗?老子已经加满了,怎么样?你给我破个先例,弄个二十一、二年,要不二十五年!求你了!哈哈哈……”丁浩疯狂地大笑着,其他新入监的犯人都觉得此人疯了!大家都捏着一把汗,唯恐因他而受到严厉的管教,可是,谁也不敢站出来制止他。

“你知道什么叫死……”李队长刚想说他死猪不怕开水烫,一想这句话是骂人的,马上止住,决定采取冷处理,对其他犯人喊道:“集合!”口令下达后,犯人们的动作明显不如开始紧张了,一个个懒洋洋的,彼此观望,看看政府能对丁浩怎么样。

丁浩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背起手又哈哈的干笑两声,真是得意忘形之极,早忘了刚才装病时的假象了。

李队长对他的挑衅没有马上采取措施,而是把他和其他犯人一起带回监舍,布置了学习讨论的任务。

丁浩希望马上迎接暴风骤雨一般的打击,可是,回到监舍,和其他新犯一样坐下来学习,唯独对他不进行处里的做法让他很意外,心里忐忑不安,如坐针毯,一颗悬着的心放不下来。就这么诚惶诚恐地过了一天,下午临近下班的时候,门口值班的民警叫道:“传丁浩!”

丁浩听到传他的口令,在监舍里干笑两声,放肆地说道:“法庭都敢去,传我怕个鸟!”

真是冤家路窄,丁浩的狂言正好被前来开门的李队长听个清清楚楚,李队长怒斥道:“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没皮没脸,你难道想在这里死磕二十年?”

“好,好极了!”丁浩拍着手说:“你敢骂我?你敢破坏民族政策?我可是正宗的回民!你骂我就等于骂我祖宗,兄弟们!跟我找监狱长评理去,不给咱们个说法咱们和他没完。”丁浩说完,回头看看其他犯人,没有他想象的揭竿而起的壮观场面,又换个口气说道:“我请求难兄难弟们给我做个见证,我为了民族的荣誉,决定以死相拼,我不活了!”他说着就伸手去抓李队长的领口,就在他刚要抓住李队长领口的一刹那,李队长抬手一个漂亮的解脱动作,把他重重摔在监狱通道的地板上。

“队长打人了!队长打人了……”他赖在地板上大叫。

“大声些!你不喊叫今天还和你没完,我看你能喊出监狱吗?”站在李队长身后的姜文豪指导员幽默地说。

丁浩看看自己的喊叫不起作用,觉得没趣,停止了无理取闹,瞪着眼看着指导员,因为是第一天,他根本不知道这位年龄比较大的民警是干啥的,所以,有所收敛。

“把他铐起来,押到队部,监狱还怕你折腾不成?”另一名老队长命令道。

一会儿功夫,丁浩就被全副武装起来了。

到了队部,丁浩故意弄得脚镣手铐哗啦哗啦响,气咻咻地蹲在队部的墙角处,好似受到了很大的冤枉,其实他心理上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监狱的管理者,最喜欢的就是跳出来公开对抗的犯人,你既然跳出来了,自然而然的成了众人注意的对象。众所周知,在教育改造人的过程中没有********,只能够实行一把钥匙开一把锁的办法,逐个打开犯人紧闭的心扉。所有的改造方案不一定适用每一个犯人,但是,针对具体一个人的方案一定适合他。如果犯人深深隐藏起来,不跳出来,民警们摸不清他的思想动态就很难对他进行针对性的教育,所以,丁浩的公开挑衅也算是一件好事。

丁浩蹲在墙角,脑袋瓜子不停地运转,分监区队部已经六名队长了,要是想揍我人手也足够了,为什么还不动手?他们要是真的动手,难道不是一件好事?他马上想这挨打时的场面——大家一齐动手,手脚并用,如果这种情况发生,他必须大声喊叫,让所有犯人都听到,然后再采取自杀行为,自杀必须见血,但是绝对不能弄巧成拙,自己还不想死。要是电我呢?警察使用警戒具合理合法,三五根电警棍一起上自己都能够扛得住,绝对不能大喊大叫,让其他犯人觉得自己是脓包。这种惩罚也不是一次了,不怕!想好对策,他心里坦然了,无所顾忌了,开始大胆地观察起每名警察来,见指导员正在默默地写东西,其他几位警察各干各自的事,自己好像不存在一样。如果说没人注意自己吧,好似大家都对自己高度警惕着。谁也不说一句话,这是哪种管教方式?简直是弄不明白,丁浩是急脾气,他希望看到的场面一刻不发生,他就一刻也不安宁,他受不了这种冷遇,他心里在默念着高尔基的诗句——让暴风雨来得猛烈些吧!既然政府没表示,自己就要采取主动,他再次把镣子抖动得哗哗响,看指导员注意他了,马上喊道:“报告!”

“闭嘴!谁让你说话了?知道这里是监狱不知道?你没有任何自由,不经允许不允许乱说乱动!”一位老队长严肃的训斥道。

“那……”虽然被训斥,他心里还是产生了一丝快感。贼眼珠子开始滴溜溜地转了起来,东瞧西看,放肆地打量起办公室里摆设来。

“老实点!把头低下。这地方你还东瞧西看,真是贼性不改,是不是想偷点什么满足你的欲望?手脚都不闲着了还想偷,你可真是做贼的料。”老队长讥讽道。

丁浩不情愿的低下了头。

又过了几分钟,他感到腿有些麻木,故意“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起来!你不是有病吗?趴在那水泥地上身体哪受得了?”另一位队长命令道。

“没事,我喜欢这样。”他厚着脸皮回答。

“起来!你喜欢就更不允许了。”

丁浩听出了不容商量的语气,此时他不敢反抗,乖乖地站了起来。

“蹲下!刚才张队长不是告诉你了吗?你没有任何自由,不经允许不允许乱说乱动!让你蹲着,你就不许站着!”

丁浩想反抗,觉得找不出理由。这里是监狱,自己被限制自由了,只有听队长的,没有乱说乱动的权利。正在他想着怎么激怒队长的时候,主管管教的副指导员手里拿着一叠稿纸,边往姜指导员手里递边说:“全在这里了,一共三十九份,一个不缺!”

“好,你和老张队长先审一审,录个口供,监狱就是改造人的地方,好人谁到这里来?不要急。”姜指导员交代完毕,又对丁浩说:“丁浩,这是咱们队的副指导员,主抓管教工作,这位是老张队长,抗美援朝鲜的功臣,分监区长,资格老经验丰富,枪林弹雨都不怕,小小的蟊贼更不在话下了。在你的努力下,分监区党支部决定由老张队长负责本期新犯的管教。你不是冤枉吗?你如实交代今天的问题,如果有一句假话,后果自负,监狱不冤枉好人绝对也不允许坏人继续猖獗,明白吗?”

“他骂我,打我!”丁浩狡辩。

“张队长,从这句开始,丁浩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口供,要一字不漏的记下来,告诉你《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有期徒刑是二十年,但是这不是最高刑罚,上边还有无期徒刑、死刑,你的刑期远远还没到顶。如果你再继续犯罪,监狱有权提请无期徒刑、甚至死刑!丁浩?我讲的话你明白吗?”

“明白了!”

“好!明白了就好。这位是顾正红副指导员,今年距离退休还有三十多年,有的是时间,老张队长脾气耿直,专克顽疾,你记清了。”

很多人都认为监狱恐怖不堪,其实监狱就如同一个无形的老虎笼子,哪怕你真是“震山岗”的猛虎,只要进了笼子就不怕你“震笼子”了。犯人防备着监狱警察,监狱警察更加防备犯人,也许是经历的人多了,监狱警察都有一种职业敏感性——那就是准确把握政策。每个分监区都关押着一百多名罪犯,他们时时刻刻都在研究管教干部的言行,都想钻空子逃避改造,所以,必须法言法语,确保执法者随时都处于有利位置。这是丁浩没有预料的,正因为如此,进了谈话室丁浩已经处于下风了。

丁浩在受到冷遇的那段时间,监舍里开展了别具一格的揭发检举活动。虽然一个监舍住着十二名犯人,很难做到不作弊不交头接耳,但是,监狱警察自有办法,那就是背靠背,每人一张稿纸,如实汇报自己对某一指定时间段发生的某一指定事件的所见所闻。

对于新入监狱的犯人来讲,揭发检举是政府给每个人的立功机会,怎么写他们心里明白,分监区要求不让署名的,可是绝大多数犯人为了表示自己说的是真话,敢于承担责任,都写上了真实姓名。

姜文豪指导员翻阅着一份份揭发材料,不免皱起了眉头,这丁浩真的想拿鸡蛋往石头上碰?二十年大刑教训还不深刻么。

“李队长组织我们练队列,丁浩装病不参加训练,自由活动,冻得在墙角发抖,李队长好意让他也参加到队列里,提高身体素质,他好狗不是人敬的,竟敢顶撞队长,煽动其他犯人一起闹监,还动手抓队长警服上的领口……”

揭发人:李毅

“李队长在组织我们训练的时候,丁浩说他有病受到了很宽大的照顾,没有让他参加队列训练。训练间隙,李队长给大家讲话的时候,他有意挑衅,无理取闹,扰乱训练纪律。顶撞队长,李队长布置学习任务的时候,他又进行煽动,蔑视队长,公开叫嚣,自己已经加刑到二十年了,质问李队长有本事给他加个二十一年或者二十五年看看。李队长忍无可忍,说了句‘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俗语,他借题发挥说自己是少数民族,煽动回民闹监,没人响应,他狗急跳墙,动手厮打李队长,被李队长摔倒……”

揭发人:苗德昌

好,不怕他不跳,这就够了!姜指导员一拳砸在厚厚的揭发材料上,眼前浮现出丁浩狂呼乱叫,耍混撒泼的样子。真是无法无天,难道他不知道这里是监狱?先不理他,看看他还能跳多高,打蛇一定要打在七寸上,否则,必遭蛇咬!指导员气愤之余,觉得李队长经验不足,处罚丁浩不能着急。

谈话室里,老张队长早看破了丁浩在入监之初就想“拔份”的意图,口气变得十分的幽默温和,这到出乎丁浩的意外,让他早准备好的节目没有表演的机会。

“今天上午,你们新到的学员干什么了?”

丁浩听老张队长把“犯人”换成“学员”心里感到舒服多了,觉着耳顺,随口答道:“练队列。”

“今天我不怪你,因为没有给你讲明,回答管教干部的问话,首先要说‘报告某某’,吗懂?”

“懂了!”

“懂啥了?”

“报告张队长!回答管教干部的提问必须先喊‘报告’!”

“刚才怎么了?张口就是你懂了,懂了还犯?”

“报告张队长,我错了,刚才忘了喊报告!”

“这就对了!今后不许忘记,我告诉你的这些你要受用二十多年的,重复一遍。”老张队长不急不火地说道。

“报告张队长,新来的学员上午练队列。”

“你都干了些什么?”

“报告!我有病……”丁浩还没说完老张队长就示意他停下来。

“你的身份是什么?这么快就忘了,问到实质性问题,你连对谁报告也忘了?还用我提醒?”

“报告张队长,是!”

“是啥?口是心非,你用心听我说话了吗?继续回答我的问话。”

“报告张队长,今天上午李队长组织新来的犯人练队列,新犯丁浩有病——是手术后遗症,练不了队列,经李队长同意,允许我在操场周边溜达,自由活动。”

“你怎么做的?”老张队长尽量缓和语气,可他的一双眼睛像两把利剑看的丁浩直罗嗦,不知道怎么逃避,暴漏了他外强中干的本来面目。

“报告张队长,我感到风大,冷得受不了,没有溜达,躲在墙角避风处。”

“为啥没按照李队长的要求去做?”

“报告队长,犯人丁浩认为是自由活动,就自作主张。我错了。”

“你认为只是自作主张?当时李队长在干啥?”

“在组织训练。”丁浩口气又随便了起来。

“嗯!你是记吃不记打?”老张队长瞪了他一眼。

丁浩马上反应过来,迅速补充道:“报告张队长,犯人丁浩错了。”

“你说有病,有病假证明吗?”

“报告队长,没有。”丁浩回答战战兢兢,生怕再违反答话程序。

“忘了问你,你祖籍哪里?是外地还是老北京。”张队长知道,北京人有一个通病,优越感特别强,他们歧视外地人,不耻做外地人。他问话时缓和的语气让丁浩放松了警惕。

丁浩自豪地说道:“报告队长,我祖籍辽宁,正黄旗,清朝开国年间,随皇太极入关,也算是老北京了。”

“哦,这么说你是满族了?”

“报告队长,是这样。我祖上还为清朝立过战功呢!”

张天义把这句话写在谈话记录上,让丁浩看,丁浩看到上边写着“我祖籍辽宁,正黄旗,满族!”自豪的说:“对!”

张天义说:“你在这几个字旁边给我签个字。”

丁浩拿起笔,毫不犹豫地写道:“完全正确,丁浩。”

张天义转了个话题,继续和风细雨地说:“不谈这个了。李队长没让你练队列是犯了严重的错误——他太仁慈了,他不该同情你。你对李队长说了些什么?”

“报告队长,李队长说把我弄来是惩罚我的,说我是废物,还说让我脱胎换骨,我想不通,更不懂怎么个脱胎换骨,不懂重新做人怎么个‘做’法?”

“你想不通没关系,犯人到监狱这个执法场所不受惩罚难道还供养着不成?你不懂怎么重新做人,我不怪你,要不你怎么连做人的起码常识都不懂?你告诉我,你妈教过让你做个好孩子吗?”

“报告队长,教过。”

“你妈教你做个好孩子是怎么个‘做’法?”

丁浩不敢抬头,他觉得自己钻牛角尖的水平不高,仍然不服气地嘟囔:“我……我……”

“重新做人这句话是写在劳改条例上的,没有错,错在你理解的片面,你钻不了空子!回到监舍后你都干了些什么?”

“没……”丁浩话未出口老张队长就威严的“嗯”了一声。

丁浩赶紧改口道:“报告队长,罪犯丁浩没干什么!”他坐得端端正正,又恢复了紧张状态。

“李队长没有布置学习任务?”

“报告队长,布置别的犯人上学习。”

“你的身份是啥?不是犯人?你怎么敢搞特殊?”

“我?”

“我什么?老实交代你都干了些什么?”

“报告!他让我写检查,可我没错。”

“又忘记自己的身份了?把这句话按要求规规矩矩说一遍。”

“报告张队长,李队长要求犯人丁浩写检查,犯人丁浩认为自己没错,没有写。”

“你怎么做的?”

“报告队长,犯人丁浩说违纪怎么了?违法我都敢还怕违纪么?主要是不愿意在其他犯人面前丢面子,故意狡辩。李队长继续对我进行批评,我不冷静,又顶撞他说‘我已经判足二十年了,国家法律规定有期徒刑的最高刑期是二十年,你有本事给我加刑,加个二十一年或者二十五年我看看……’那是气话,我错了。”丁浩自知理亏,说完这些自觉地低下了头。

“还有什么?”

“报告队长,我不敢说!”

“违法你都敢,还有你不敢说的?”

“报告队长,李队长当时,骂犯人丁浩死,那个啥不怕开水烫。”

“死什么?”

“报告队长,押犯丁浩虽然犯了罪,可少数民族的风俗习惯、宗教信仰是受法律保护的,李队长都已经污蔑了我,你总不能……”

“少废话!”

“死猪!我告你们去,你们歧视回民、违反民族政策……”

“告我?有的是时间,我保证帮你转发上告信,但是现在你必须如实回答我的问话。”

“你当时干了些什么?”

“我质问李队长……”

“嗯,规矩怎么又忘了?”

“报告队长,押犯丁浩当时质问李队长,他打了我,把我打倒在地!”

“是这样?”

“报告队长,是这样,句句属实。”

“如果继续讲假话责任自负。”

“报告!罪犯丁浩讲的句句是真,我敢负全责。”

“签字!”

“是!”丁浩在每页笔录上签上“以上看过全对,丁浩”的字样后,把口供交给了顾副指导员。

老张队长哈哈大笑,蔑视地问道:“丁浩,有句俗话叫煮熟的鸭子嘴怎么?”

“报告队长,是嘴硬!”

“算你明白,你是不是嫩了点?要不要我给你找几个‘三进宫五进宫、震西单震朝阳’的霸主见识见识?已经多次告诉你了,这里是监狱,****机关,限制人身自由实施刑罚的场所,你竟敢信口开河,讹诈管教干部,要挟监狱警察!胆子不小呀,狐狸再狡猾也是死在猎人的枪口之下。你连谎话都不会说,还想告我?真的是幼稚!你祖上是满族正黄旗,为清朝立过战功——你看看刚才你签的这几个字,笔迹还没干就想反悔?你爸爸是满族,怎么能生下你这个回族孩子,如果你说的属实,你让我对你们家的家风表示怀疑,为了你母亲的名誉你也要好好进行反省。刚入监你就无理取闹,煽动闹监,打你个寻衅滋事罪一点不为过,是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规定有期徒刑最高是二十年,可还有无期徒刑、死刑!在监狱继续犯罪,一样可以改判无期徒刑、死刑,决不允许你胡作非为。”

丁浩像泄了气的皮球,龟缩在椅子上。

“先回去检查,等候处理。”做笔录的顾正红副指导员命令道。

丁浩站起来,一走出谈话室,看到院子里自由活动的犯人,马上又把头昂起来,故意把脚镣弄得“哗啦、哗啦”响,一幅桀骜不训的神情。站在他身后的顾正红副指导员和老张队长相视一笑,外强中干,标准的二愣子,没什么本领,用不了几天自然会就范!

丁浩拖着脚镣回到监舍后,见没有队长,其他新入监的犯人都在讨论李队长布置的讨论题——监规纪律的作用。他见没人理他,就自嘲地干笑两声,自言自语道:“我还当能把我怎么着呢?原来黔驴技穷,不过如此。”监舍里的犯人仍然没人理他。他见引不起大家的共鸣,就煽动道:“兄弟们,监狱就是战场,咱们不能太软弱了,人善被人欺,十年二十年的刑期,那么漫长,钝刀子杀人不见血,他们还不把咱们折磨死呀!”正在讨论的犯人停下来不说话了,其他人面面相觑。班长一看这样不行,就对丁浩说道:“因为你大家被取消了自由活动时间,按正课要求上学习,你还不知足,你想闹我们不干涉,在监舍不许你放屁。你再敢把大家往泥沟里拉,敢和我捣乱,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甜头’。”

丁浩长叹一声:“唉,这么快就当上狗腿子了,你们总不至于不要人格吧?怎么像一群蹲着撒尿的娘们,一点男子汉的骨气也没有?”

“你!”班长举起了拳头,但终究没落下来——他忍住了。

丁浩刚想和班长叫板,无意中瞥见几位因为杀人、伤害罪入监的暴力型罪犯,只见他们个个对他怒目而视,他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凶狠,知道自己即使再努力,也煽动不起他们和自己一起闹事,只好悻悻地回到自己的床头,那个属于自己的位置坐下来。

还没到晚饭时间,耳目就把丁浩的言行报告给值班领导了,指导员要求,继续冷处理,并且为他打开戒具。

丁浩更加坦然了。

晚饭期间,管理新犯的李队长不间断的在三个新犯班级巡查,平安无事。

晚上,上学习的时候,李队长本来想找丁浩谈谈心,可是考虑他正在犯牛脾气,决定暗中控制,不正面接触。当他到监舍巡视的时候,发现丁浩鼻青脸肿,整个模样都变了,心里非常诧异,马上把他叫到值班室,关心地问:“丁浩,怎么弄成这样?”

“报告李队长,我放茅的时候不小心摔倒了。”

“摔倒应该只有一处磕碰,你怎么……”

“报告李队长,爬起来又摔倒了。”

正在这时,老张队长吃完饭回到监狱,见此情况,马上接话道:“摔倒了?需要到医院看看吗?”

“谢谢队长,不需要看,没事!”丁浩很坦然的回答。

“好吧,李队长,让丁浩回去继续检查吧,以后放茅的时候,多加小心,不要再摔倒了。”

丁浩走后,老张队长对李队长说:“李子,你从他嘴里问不出真相来,他只能摔倒,也只能是自己摔成这样,他这是被别的犯人打的。”说完,他冲通道内值班的犯人喊道:“叫刘海英!”

一会儿功夫,犯人刘海英就跑步来到了值班室门口,站在门外:“报告!”

“进来吧。”

“张队长,你叫我?”刘海英讨好地问。

“废话,我不叫你叫谁?你怎么做工作的?丁浩弄得鼻青脸肿你也不向我报告?”原来刘海英是张队长的耳目,李队长不知情。

“报告张队长,我还没摸清实情,怎敢冒然报告。晚上放茅的时候,我蹲在里边大便,就听噼噼啪啪一阵乱响,班长喊了一声你们干啥?大家就各自方便各自的,班长把丁浩拉起来,我就听班长问了一句‘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放个茅你还摔倒?’丁浩只是‘唉约’一声,前后不到一分钟。估计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怎么回事,拿不准是谁下的手。”

“好,你回去吧,继续用心观察。”

老张队长听完刘海英的话,含蓄地对李队长说:“李子,明白吗?监狱特殊就特殊在亲眼所见、亲耳所听都不一定是真实的,无论什么事情都要多问几个为什么?当犯人的言行欺骗不了你的脑袋的时候,你就转正了。就拿丁浩这一天的表现来说,开始是看你年轻,没经验,故意刁难你,后来是被监舍里的犯人揍了,他哪里是摔倒?他不敢说被打了,一旦从他嘴里说出被打了,就表明他是软骨头,在犯人面前永远挺不起腰,他挨打是因为他的行为犯了众怒!”

“那为啥不对丁浩进行处理?”

“快了,处理他一是要按程序进行审批,二是要把握火候,正所谓杀一儆百,处理一个要有处理一个的效果。现在对他放松就是让他继续表现,尽力折腾,把他的思想全部暴露出来,孙猴子还能跳出如来佛的手心?何时处理他还不是看改造的需要,哈哈!”

“今晚上是不是要对丁浩严加控制?”

“刚才的事情很严重,可是,追查起来也很费劲,我们只能上报监狱,尽快把丁浩控制起来。一是对他的错误进行处罚,二是避免发生类似的事情。监狱里实行报复的案件防不胜防,一有苗头必须立即采取措施,别看他们一个个俯首帖耳,一旦爆发,个个都如狼似虎,伤人损命也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绝对不能掉以轻心。为什么领导经常告诫我们是与虎狼同居?脑子里这根弦永远要绷得紧紧的。”老张队长说着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李队长很佩服地点点头。

学习课结束的时候,管教科送来对丁浩处理的决定,严管队的两名民警带着械具在值班室等候提人。

老张队长通知值班杂务:“传丁浩!”

“传丁浩!”杂务在监舍通道内响亮地喊叫一声。

丁浩刚想准备洗漱、睡觉,听到传呼,马上警觉起来,条件反射地回答道:“到!”大刺刺地走出监舍,迎面碰到老张队长不服气的问道:“我又怎么了?”

“啪”的一声,前来提人的严管队民警一脚踹在他的腿窝处。丁浩“扑通”一声跪在民警面前,两手不由自主的伸了出来。

“死到临头你还不知醒悟?有你这么和队长说话的?又怎么了?你问谁?自己做的事还装糊涂?”

很快丁浩就被全副武装起来了,戴上脚镣手铐后,他明显感到事情严重了,这次他黔驴技穷了。

分监区集合全体犯人,管教科领导宣布:“针对押犯丁浩严重违纪行为,经监狱批准,给予丁浩记大过处分,禁闭十五天,停止六个月接见。”

丁浩站在全体犯人面前,听完宣布对自己的处分,心里一阵空白,不让接见等于见不到爸妈了,见不到爸妈谁给自己带来可口的食品?损失太大了!以至于指导员给其他犯人讲些什么他一句也没听进去。

严管队的民警让他走的时候,他才想起不能丢面子,强装笑颜,可惜,他的笑比哭都难看,引起其他犯人一阵哄笑。

去严管队的路上,丁浩双手抱在胸前,双脚拖着脚镣,哗啦、哗啦向全监狱犯人昭示自己的英雄行为。此时此地,他一点羞耻感都没有,好似就是英雄,挺胸、昂头、不可一世。

这时,缝纫车间下中班的女犯们排着队,喊着口号,迎面走来。

“靠边站!”负责看管他的民警命令道。

为了显示自己是汉子,不向政府屈服,他恬不知耻地向女犯队伍行注目礼。虽然已经晚上八点了,可是,明亮的路灯把监狱照耀的如同白昼,他渴望这些女犯多看自己这个英雄几眼,满足心理上的饥渴。

“啊!”女犯队伍中突然发出一声惊叫。

丁浩循声望去,原来是前妻胡小香!只见胡小香俊俏的脸上挂着泪,因为惊叫,引起了别的女犯注意,她匆忙低下头,脚下的步子早乱了。

“走好了……”带队的女民警喊着口令,女犯马上恢复了平静。

女犯的队伍走了,已经没有踪影了。胡小香一声惊叫,是怜悯还是怨恨?他分不清,他感到如同一把刀子扎到了自己的心上,如同被抽走了灵魂一样,丁浩一下子瘫倒在地上。

在丁浩的意识里,敢于和管教干部公开作对,决不是头脑简单或者说脑子一热的鲁莽行为,而是一种“智斗”,幻想通过这样的严重违纪行为,捞到一根可以苟延残喘的稻草。在看守所那阵子,他没有学会别的,从累犯惯犯身上他品味出有“份”的甜头,只可惜在看守所自己一开始是以懦弱者的身份出现,想在共同坐牢的犯人中讨得几分廉价的怜悯,没想到自己朝夕相处的这群人不相信眼泪,不他们根本就没有眼泪,是一群冷血动物!犯人中间,除了尔虞我诈就是弱肉强食,等到明白过来已经吃了不少亏,有了不少教训了,人格、尊严被“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囚友们糟蹋殆尽,自己只能充当被他们驱使的小卒或平时取笑的小丑,万般无奈,就虐待自己的身体。往事不堪回首,这一步走错竟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二十年徒刑,遥遥无期,太渺茫了!

从看守所发送到劳改场,换了改造的场所,本想抓住机会,先下手为强,自导自演苦肉计,让管教干部被动,让其他犯人对自己刮目相看,为今后在他们中间充当“老大”创造条件。可是,万万没想到,管教干部们具有那么大的忍耐性,硬是不动自己一指头,使自己早已想好的招数一点也没派上用场。偏偏是冤家路窄,在自己最丢人显眼的时候碰到了前妻胡小香,她会怎么看自己?管教干部怎么看他,他根本不放在心上,因为他明白自己犯的是国法,管教干部干的是工作,相互之间既没有利害冲突也没有冤仇,当自己需要讨好他们的时候,主动认罪,主动靠拢政府,主动改过自新,管教干部是不会嫌弃的。胡小香可不同,自己得知耿丽娟和别人怀孕后,一度幻想和胡小香破镜重圆,否则,也不会在得知胡小香遭难后,主动让老爸到监狱看望,从各方面给予照顾,不就是想唤醒旧情,改变自己在她心中的形象吗?谁能想到离异二年多时间,自己和她竟在监狱相遇,恰恰又是这样一付尊容?

家,昔日他和胡小香共同拥有的那个温暖的家因为耿丽娟的原因,不存在了,从此,厄运就伴随着自己,作为那个家庭的两个主角,是不是因为“家”破才双双沦为阶下囚?原因纵然很多,也许这个家如果存在,一切灾难都能免除。丁浩心头一颤,自己不是罪魁祸首是什么?不,应当归罪于爸妈,自己有媳妇,当丽娟进门的时候他们为啥不阻拦?他们怎么对自己那么姑息迁就?不分好歹地顺着自己推波助澜,他们为啥还要主动劝胡小香离婚?也许,爸妈才是灾难的导演。

丁浩把离婚的错误归罪于爸妈的时候,心里好受多了。

禁闭室内,铁门铁窗,空空四壁。一张单人床占据了室内大半空间。丁浩拖着脚镣“哗啦、哗啦”极不情愿地走进这个专为防止反改造分子发生自伤自残和危及他人安全、强制其反省思过的特殊场所。进了禁闭室,面对空空四壁,他如猛虎入笼,心中不免感叹,这回轮到自己黔驴技穷了。

厚重的大门“哐啷”一声关闭了,他心里咯噔一下,感到如同进了棺材一般恐惧起来。抬头看看,除了后墙顶上接近屋檐处那紧闭的小玻璃窗,只有门上哪小小的监视孔了,这就是他和外界联系的唯一通道,他烦躁极了。

看守所的禁闭室比这里的条件好,在那里自己一点也不害怕,到这里为啥自己就恐惧起来了呢?这是人呆的地方吗?这鬼地方不知道多久没人住了,又冷又臭,沉闷的空气中弥漫着霉臭味。

他用带着手铐的双手,使劲擂门:“放我出去,放我出去,闷死我了!”

“老实点,不许乱叫!”看守禁闭室的民警从观察孔里警告他。

“放我出去!”他继续大喊,被关禁闭的滋味太不好受了,他渴望激怒管教干部,渴望看守忍耐不住的时候把他拉出去揍一顿,也好借机换换空气。长疼不如短疼,原来不打不骂不体罚,就不等于对犯人没办法了,他心中后悔,嘴上不服,继续用手铐、脚镣踢打禁闭室的铁门。

“老实点,我倒想看看你是怎么跳到天上去的!”看守的民警揶揄地说完就不再理他了,任凭他在禁闭室里疯狂地折腾,充其量也只是从观察孔里瞄他一眼。丁浩心头火气一次比一次旺,昔日的流氓大哥、惯窃犯哪受得了这些?折腾了大约半个小时,他就精疲力竭地坐在地上喘气,吼叫的声音小多了。当民警再看他的时候,他也只是重复那句:“你们这些法西斯,你们这些魔鬼,我告你们去!”

“哈哈哈!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一个肆意践踏法律的惯犯竟然也不忘用法律来为自己维权,真不知道你心目中的法律如何为你实现‘公正’?”看守的民警再次奚落他。

人们常说时间是医治创伤的灵丹妙药,对丁浩来讲,时间也是制怒的灵丹妙药。他用了一个多小时进行疯狂叫嚣,做困兽之斗,用尽了无理取闹的伎俩,看看仍没人搭理他,火气自然小多了。可惜他仍然没有明白这里是监狱的禁闭室不是老丁家的育婴室,他的疯狂不但没人理,没人惧怕,更没人心疼。

他没了主意,不得不安静下来。心里免不了憋气,他使劲咬牙,一种强烈的破坏欲、发泄欲折磨着他。真可惜,唯一能摔的东西是手上的铐子、脚上的镣子。一个多小时的折腾,使他明白,械具是公家的,手脚是自己的;械具是钢铁的,手脚是肉长的,放肆和疯狂只能给自己的肉体带来痛苦,最后他不得不放弃继续折腾的想法。

终于,禁闭室里安静了。

这时,监狱值班领导张俊晨到禁闭室巡视,听听没动静,问道:“丁浩表现怎样?”

“刚刚停止喊叫。”值班的民警答道。

张俊晨副监狱长打开观察孔,对坐在地上的丁浩说道:“丁浩,听说你读过大学,是高智商犯人,多用脑子想一想你今天的言行有多少是有理的?和你的身份学历相符吗?要知道一个人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是傻子,你跌倒几次了?你和政府作对多少个回合了?失败多少次了?算过没有?也该吸取教训了!”

“少给我唱高调,咱们换个位置你试试?曾国藩不是说过吗?屡败屡战!我丁浩不是你们想象的孬种!”

“好,有骨气!只可惜你今天的位置是你自己挣来的,换位是不可能的。法不容情,警察要是都和犯人换位思考,谁改造谁?你听着,你今天的言行我都给你记下来,装进档案,伴随你二十年的改造生涯,你也记住张俊晨这个名字,那就是我,二十年后我才退休,我倒要亲眼看看你是怎么屡败屡战的,真是死不悔改!不过我还是奉劝你一句‘规章制度是铁,谁碰谁流血!’等着瞧吧!”

夜深了,禁闭室昏暗的灯光令丁浩昏昏欲睡,可木板床上没有铺盖,他想,只要今晚不给被子盖,就用头撞墙,控告监狱虐待犯人。

原来刚才自己打盹的时候看守的民警已经换班了,接班的是一位老民警,非常和气。丁浩想,我不告诉你,看你能让我冻死!

“报告!”门外传来犯人的报告声。

“什么事?”

“报告队长!我们指导员让我们给丁浩送铺盖,快到就寝时间了。”

“打开!”宋队长命令道。

丁浩知道宋队长在检查送给他的物品,他不在乎的想,我丁浩想自杀,小鬼判官也阻挡不住。不过,杂务在就寝前给他送来铺盖这令他没有想到,心中合计的报复计划又落空了,不免有些失望。

等他再次听到“报告”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丁浩由于昨天晚上过激的行为,手脚脖子都发炎红肿了。他对于这点伤病能够忍受,他希望伤的更重些,哪怕是掉一只手或者是脚丫子,到那时爸爸绝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继续给自己办理保外就医。

只听值班的宋队长问道:“干啥?”

“报告队长,给丁浩送饭!”

“啥饭?”

“按规定送的流食。”

“放这里,让我检查一下。”

“是!”

门开了,被称作宋队长的民警冲他喊道:“丁浩,起来吧,吃饭了!”

丁浩一副代爱理不理的表情,冲宋队长叫道:“不给我打开铐子我怎么吃?”

“是要给你打开铐子,但这需要监狱批准!就你这福穷凶极恶的摸样,说明危险没有解除,谁敢给你打开铐子?”宋队长说完,又对送饭的两名杂务说:“去,你们两个喂他吃。”

“老子不吃!”丁浩飞起一脚朝饭盆踢去,这时候脚镣发挥了威力,只听“扑通”一声,他因用力过猛,把自己重重地摔在地板上,脸趴在那盆粥上。

“哈哈哈,我让他们喂你吃,你非要采取这种吃法,真是邪门了?”宋队长的话说的丁浩想笑又不敢笑,想怒也没理由。

“收走吧!”宋队长发话后,两名杂务“扑哧扑哧”强忍着笑,把他的饭盆端走了。

“回来!”宋队长冲两名杂务喊道。“你们没看到他那个尊容,去找个毛巾给他擦擦。”

听了宋队长的话,一名杂务拿起手中的抹布,冲丁浩脸上抹去。

丁浩大骂:“滚,政府的狗!”

“你再骂一句!我可和你一样是犯人,我在执行政府的命令。你不怕死,你打听一下‘震西单’是谁?想和我磕?我正愁没有对手。”这名杂务指着自己的鼻子说,丁浩一下子蔫了。“震西单”拿着抹布在他脸上使劲擦了两下,嘲笑着说:“小子,你太嫩了,和政府斗会有好结果吗?”

丁浩这次一句话也没敢说,他明白这个犯人他不敢惹,今天遇到克星了。

送饭的犯人走后,宋队长“哐啷”一声关上了门,丁浩心中的怨气没出来,继续大喊:“放我出去!老子和你们拼了!”

“大声点,你看到‘震西单’了吧,去年他来的时候比你声音可洪亮了,你要不叫唤我还犯困呢,我一晚上没合眼了。不过你记着别累着,十五天禁闭,这才刚开始,留点精神明天、后天用。人家‘震西单’可是撑了一个星期,最后认怂了,主动检查错误,还落了个提前解除禁闭,小子,悠着点!”宋队长不急不恼的话着实令他发怒,他使劲地擂门,手脖子都出血了。

宋队长从观察孔里发现丁浩的手脖子流血了,马上通知医务室来给他包扎。

医务室的医生带着卫生员和药箱来到了禁闭室,丁浩见门开后进来了一个背药箱的医生,大叫:“我不包扎!我要让我爸爸看看你们怎么虐待我!”

“叫唤什么?你认为你爸是谁?你想让他看他就能来看?太天真了!六个月不让见,做梦去吧!”医生冷眼刁了他一下,丁浩感到莫名的惧怕,乖乖的把手伸了出来。医生给他的手脖子脚脖子分别抹了些药水,教育他道:“我见过有种气的人,是在刑场上,大声的喊二十年后又一条好汉,话音未落,脚下流了一滩尿水。装腔作势给谁看,到死还想再欺骗自己一次?听说你听到死刑的判决后,一周都没醒过闷来,比那尿裤子的差远了。监狱要是没规矩还叫监狱?少给我找麻烦!”

因为医生是来解除他肉体上病痛的,他没有狡辩,第一次选择了忍耐。他心里明白,今后这二十年,有求于医生的地方太多了,不能冒犯医生!

丁浩这顿饭没吃到嘴里,却弄得满身脏。即便是他愿意作践自己,监狱在管理上也是不允许的。等他止住了血,几名杂务在李队长的带领下,带着干净的囚服到禁闭室让他替换。禁闭室的门开了,丁浩借着微弱的灯光,看到来的队长是昨天带他们训练的李队长,马上把头拧到一边去了。

“丁浩,把干净的衣服换上!”

“我不换!”

“这是命令,你不换就是抗拒改造。”

“抗拒又怎么了?我已经到禁闭室来了,你不解气就来个痛快的把我拉出去毙了!”

“你有种!我看你能抗拒多久?我会把你的话、你的态度如实记录下来,账咱们一笔一笔算,债一点一点还,二十年就是一块生铁也把你熬化了,我干的就是这个工作,难道还没有机会?”李队长说完,回头对跟来的杂务说道:“丁浩拒绝换衣服,谁难受谁知道,走!咱们回去。”

李队长刚一转身,同来的杂务狠狠地瞪了丁浩一眼。他太嫩了,不知道杂务瞪他的含义。可是,他们同李队长的谈话丁浩却听得清清楚楚:“李队长,这小子是个雏!一看就知道不懂道儿,不要再为他生气了,以后放到大班里,不出三月管教他给你舔脚趾头。”

“闭嘴!”李队长一点也没给拍马的犯人赏光。

丁浩恨死了拍马的犯人,心里倒对李队长产生了几分敬意。丁浩想,在这个惩罚人的地方,作为被惩罚者,仍然不忘互相折磨,真是人性的悲哀。可是,大家都是社会渣滓,不择手段也是这群人常用的伎俩,就看谁的本事大了,敢违法不是能耐,会缺德才是本事。

李队长走后,禁闭室的门“哐啷”一声又关上了。

他心里“扑通”一下,刚刚开启的一条窄窄的可以呼吸新鲜空气的希望之门也关上了。他非常想大喊一声:“李队长,我听你的,我想换上干净衣服!”可头脑中的顽固思想不允许他这么做,他要给同来的新犯做个样子,就是死撑着,也必须当好汉!他那里知道监狱现在对他不理不问,采取的是一种冷处理的教育手段,先把他控制起来,既可以防止事态扩大,又可以把危险降低到最低程度,更是为他创造一个自我反省的幽静空间,完全不是他认为的,管教干部软弱可欺。

累了一天了,一点儿也睡不着,丁浩的脑子很健全,进入禁闭室后,不止一次反思“入监这第一磕”,会“磕”出个什么结果?他心里没底,因为,自开始叫板以来,事情根本没按照自己设想的方向发展,处处被动。想一想自己今后二十年刑期,如果一直这样被动,那可怎么熬?二十年,太冤了!张庆文把自己推做老大,自己根本就没有老大的权威,董飞延、林海其实都听张庆文的。在法庭上,张庆文却被当做从犯从轻发落,自己不揭发他,难道还等着别人立功去?本指望侦破案子的那些所谓明察秋毫的法官们澄清真相,现在看来,监狱就是冤死鬼的批发地。若不是“主犯”这个身份,自己也不至于一下子被加刑到二十年。这口怨气不能把自己憋死,既然自己冤枉,那么自己必须斗争!想着,想着,无名火起,他咬牙攥紧拳头,双手憋足劲,咚、咚、咚,用力朝门上擂去!

禁闭室外一点反应也没有,丁浩失望了!

丁浩关禁闭的第三天,监狱负责管教工作的张俊晨主持召开了“改造顽危犯工作”研讨会,针对丁浩这样不计后果、个人英雄主义思想严重、硬充好汉的重型犯,必须严厉打击,在狠刹这股歪风的基础上,适时进行感化教育。为了全面分析他的思想动态,严管队值班员出示了他在关禁闭期间的值班记录:

第一天:疯狂喊叫、谩骂管教干部,一共三小时四十分钟,绝食一天!

第二天:有时喊叫、谩骂,一共一小时十分钟,绝食一天!顾正红副指导员找他谈话被拒绝。

第三天:上午没有喊叫和捣乱,绝食!

姜指导员把值班记录念完后,对张俊晨副监狱长说:“请副监狱长指示!”

“各个分监区都有类似的顽固犯人,今天就以丁浩为例,你们分监区谈谈针对这名顽固的敢于公开顶撞管教干部的反改造尖子,你们计划怎么开展改造教育工作?”

谁心里都清楚,监狱发生问题不可能千篇一律一个样,但是,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一旦违纪事件得不到妥善处理,马上就会有更严重的问题发生,形成雪崩式的连锁反应。

姜指导员知道丁浩事件已经在全监狱挂账了,如果没有妥善的处理措施,就说明自己工作不力,缺乏主动性。于是,他把自己早已想好的计划一五一十的进行了汇报。

首先是对全体新犯进行一次认真细致的谈话教育,解决他们认识上的问题,消除他们对监狱的恐惧心理,摸清他们到底在想什么,使犯人整体保持稳定;其次是全面了解当天发生事件的主客观原因,分析李队长处理问题时是否有理有节,找出民警自身存在的不足,做到是非分明,同时也分析押犯丁浩如此公开挑衅的用意何在,研究对策;第三是分析他关禁闭期间的言行,摸清底数。通过分析,大家一致认为此人外强中干,虚张声势,善于表现自己,善于说谎,结合他历次自伤自残的情况,可以肯定该犯行为存在危险性,不能掉以轻心。应采取的管理措施是,一是冷处理,不给他钻空子的机会,二是强制手段,严格按照规章制度的要求抓,从一日生活制度开始,一刻也不放松,让他明白坐监不是逛自由市场,必须让他有恐惧感有所收敛,三是要正确对待民警的错误,李队长骂了犯人,也必须向犯人承认错误,四是从现在起,要加强个别谈话教育,分包到人,一个不漏,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计划虽好,但不知怎么落实?大家看看有什么需要补充的,相互提一提。”

对于各个分监区的领导来说,谁也不敢冒昧的对别人的改造方案提出异议,大家彼此都是管理押犯的,犯人之所以难以管理是因为他们有思维,有超乎寻常的破坏性,很难保证那个分监区不发生问题,更不敢说是常胜将军。

看看大家都保持沉默,姜指导员接着汇报:“我们计划用一周的时间,也就是押犯丁浩关禁闭的第十天之前,来完成教育计划,把一切准备工作做好。对于这么一个敢于公开挑衅的重型犯来讲,解除禁闭早了达不到惩罚的目的,对其他犯人也难以起到警示作用,迟了或者到期了教育工作仍然做不通,则显得我们被动。具体办法是,由顾正红副指导员负责开展针对性的谈话教育,估计前几次会碰壁,争取第四第五次见到效果;由老张队长负责解决他绝食问题,丁浩目前态度极坏,为了防止继续绝食,我们请示采取灌流食的办法;关于李队长的检查,重点是针对‘死猪不怕开水烫’这句骂人的话,要明确承认自己错了,达到以理服人的目的;最后在犯人中开展一次大讨论,让每名犯人都有所触动,把坏事变成好事。”

姜文豪汇报完后,张俊晨副监狱长肯定地说:“计划很周密,措施也比较具体,记住我们的宗旨是教育人挽救人,要在尊重犯人人格的基础上,对其进行教育改造,处罚不是目的,让其转变重新做人才是我们的追求,一定要严格执行政策。在对待干部问题上,一定要建立在关爱的基础上,李队长刚走上工作岗位,发生这件事对他影响很大,分监区支部必须做好李队长的思想工作,让他放下包袱,一定要认识到在犯人面前做检查不是栽面子,是在树立政策法规的权威性。‘依法管理,文明管理,不打骂体罚’决不是一句空话。我们是共产党员,不是法西斯,尊重犯人的人格要体现在管理的方方面面,体现在警察的一言一行上。不要以管理者自居,不要有我们是执法者就有高人一等的思想,人格是平等的,没有贵贱之分。能够敢于面对我们所管理的犯人,检查我们的错误,正是人民警察和囚犯思想境界的不同之处。

“另外,提醒各分监区,在刚分配的新民警的教育上,必须政治上关心、生活上关怀、业务上帮助,要求老同志必须做好传、帮、带,要求新同志必须虚心向老同志学习,掌握过硬的本领,只有工作热情还远远不够,要学会改造罪犯的方法、技巧和智慧!决不能再发生遇到罪犯挑衅或者无理取闹,自己先违反政策,让犯人钻空子的事情!”

丁浩在禁闭室里静坐了三天,也绝食了三天,肚子饿得连睡觉都睡不着。他真后悔,自己有必要这么硬抗吗?想一想,自己的确是时机抓得不好,理由也不充分,这次“拔份”也拔得不值,可是,已经闹到这个份上了,真是骑虎难下。

看看禁闭室后墙高处唯一和外界联系的窗口,外边的天色暗下来了,他心里盼着开饭,又怕开饭。到了开饭的时间肚子就拼命的叫,饿,的确是饿!管教干部也不劝自己几句,这想吃也没有台阶。估摸着送饭的该来了,胃部隐隐作疼,实在是挡不住食物的诱惑。

过了一会儿,禁闭室外响起了民警交接班的声音,他知道晚饭马上就要送来了,吃与不吃他必须做出抉择!不吃,实在是抗拒不了饥饿;吃,等于自己服软,今后要被其他犯人瞧不起,如果那样,今后这二十年大刑怎么混下去?一旦被别的犯人当做软蛋,那可是人人都敢欺负自己了。

禁闭室的门再次“哐啷”一声打开的时候,丁浩已经决定继续扛下去,哪怕饿昏了让医生抢救,也不能自己服软。

老张队长走进来,用手电照着他的脸问道:“丁浩?饿了吧?起来,起来吃饭!”

这时丁浩已经卸掉了铐子,两手可以自由活动了,虽然他觉得老张队长今天的话很入耳,但仍然虚张声势,用手指着门外,很果断地说道:“拿走,我不吃!”

“嗯!?你忘了该怎么和队长说话了?刚关几天禁闭就做大了?很好!只要你说出理由,我也可以不难为你,怎么说身子是你自己的,你应当知道爱惜,你人是监狱的,你要饿死了,我们这些负责管理你的警察岂不是要承担责任?估计到时候又要写检查扣奖金了。你也知道即使让我写检查,我也是找你们中间的高材生帮忙,不过你好歹也是一个性命,我于心不忍。”老张队长幽默的说。

丁浩想反抗,找不出破绽,被噎得瞪大眼睛没话说,半天才反应过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还认为和你们没关系呢?原来也要追究你们的责任,把犯人交给你们是让你们改造的,不是让你们折磨的,我死了我爸会为我申诉,法律会为我做主,谁也别想好过?”

“哦?原来你抱着这个贼心眼,丁浩,你犯的是国法,监狱警察执行的是国法,咱们之间没有冤仇对不?”

“对!”丁浩理直气壮地说道。

“当你说了这句话以后,你知道你这名犯人和监狱警察之间的关系变成啥样了?”

“变成啥样了?我也没犯你家的法,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告诉你,你现在是直接和管教干部作对,直接和队长结怨,我们彼此成冤家了,你知道冤家路窄吗?你用死来报复民警,你知道在民警没有过错的情况下,你死了顶多也就是写检查,这和判大刑来比太轻松了,哈哈哈!”

老张队长的话主要是为了告诉他——不怕他死,让他放弃报复的念头,丁浩听了老张队长的话,也觉得用这种苦肉计太不值当了,老爸能拿监狱怎样,只能白白增加烦恼。刚想服软下台阶,给张队长卖个好,主动放弃绝食,这时正好三名犯人端着流食进了禁闭室,他马上改口道:“我不服,我不吃!”

“既然你是为了报复民警才绝食的,好极了,我让你报复的阴谋不能得逞,信不信?吃不吃由不得你了,把他铐上!”老张队长话音刚落,值班民警马上拎着刚从丁浩手上卸下来的手铐进了禁闭室,丁浩一看到手铐,不屑一顾地撇撇嘴,嘲笑地看了老张队长一眼,在他看来戴手铐太简单了,铐上又能咋样?又不是第一次,自己早都习惯了。

“准备好了吗?”老张队长问丁浩。

“我不懂你问什么?戴手铐何时征求过犯人的意见?”丁浩口气明显的软了。

“我最后问你一句,你是吃饭还是继续绝食?你是希望自己吃还是希望我帮你?”

“不吃,也不用你帮我!”此时,他已被控制的不能再反抗了,只有硬嘴的份。

“哈哈哈,你知道我岁数大了,不愿意见到犯人被饿死,也不愿意担责任写检查,更不愿意让你用饿死给监狱抹黑,我在监狱已经干了二十多年了,怎么着也算有经验的老警察了,政治觉悟还是有的,你不吃我再不帮你,岂不是失职?说实话,现在吃不吃由不得你了,我说了算,灌流食!”

听到张队长的命令,三名杂务很熟练地站到丁浩的左右和正前方,摆好架势,丁浩刚想反抗,只见一个杂务狠狠地瞪他一眼,他无奈地把眼睛闭上。两名犯人按住他的身子,控制住脑袋不能乱转,另一名犯人用大饭勺盛满粥,开始灌他,丁浩觉得不能这么服服帖帖,趴在地上吼叫:“我告你们去……”

丁浩的话音未落,一个硬梆梆的胶皮棒已经塞进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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