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九月份，和所有没有考研或即刻出国的人一样，安涌灏没有迎来开学，也许是暂时，也许是永远。毕业生搬走后，按理说宿管不会再允许他们探视以前的宿舍。安涌灏和宿管很熟，加之他留在须埠，他上去看师弟们时便没有阻拦他，他的床铺住了一个法学院的12级学生，其他人知道他在附近工作，还开玩笑着以后去那些地方吃饭可不可以打打折，安涌灏和大伙一下就聊开了。相比处在社会转型阶段走入社会的80后，90后的思想就是开放，他们更能理解学历、专业和职业不挂钩的这种规划，可能是出于理想状态，也可能是出于新一代有更多的选择去施展自己的理想和个性，他们更有勇气去挑战传统的思维。不错，国家十几年前就结束了毕业包分配的好事，年轻人有梦想就该去尝试。万一不成功怎么办，其实这是好事，谁不希望不成功的概率只有万分之一……
开学第一个周末，安涌灏和郎曈曈来到万钟鑫家，姜婍为林齐岳的老伴儿冯春梅请了个保姆，但照顾万钟鑫的工作还是由自己进行。正好郎曈曈来了，三个人打算带万钟鑫在院子里走走。郎曈曈推着他，期间万钟鑫也不环看四周，只是不停地摸着脖子上的吊坠，如今在姜婍面前，那个东西都成为雷区，不过在她看到万钟鑫在郎曈曈的陪护下显得宁静时，她表情里露出的更多是欣慰。
走了一截，郎曈曈想到今天和安涌灏来的目的，除了看万钟鑫，还有事情相对姜婍说，走到湖边，给万钟鑫戴上帽子后，郎曈曈说：“姜阿姨，我有两件事情想跟您说，您能不能答应我？”
姜婍说：“你说吧，我什么都答应你。”
郎曈曈看看安涌灏，安涌灏朝她点点头。之后她对姜婍说：“须埠大学家属院的房子，一直是您和万叔叔出钱，现在我和涌灏都有工作，您能不能让房东退回租金，我们自己出。”
姜婍愣了下，安涌灏说：“姜阿姨，我和曈曈商量过了，谢谢你们一直以来的关系，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曈曈，但我想——我们自己可以应付，如果那里太贵的话，我们可以去找别的地方。何况我以前也留了些家底，我们能够度日。”
郎曈曈说：“涌灏没有为难我的想法，是我自己提出来的。姜阿姨，您放心吧，我们不会离开须埠，不会离开张教授家，一有空，我就会过来看万叔叔。”
姜婍欣慰地点点头：“我知道，曈曈，你们年轻人有自己上的想法，我和你万叔叔只是觉得你以前太辛苦，想让你过得好一点。既然你们想自己出力，你万叔叔知道的话他也会尊重你的选择，有什么困难跟我说就可以。反正这儿的钥匙你拿着，有困难的话就过来。这件事就不许你再跟我商量了。”
郎曈曈笑了笑。姜婍对安涌灏说：“涌灏，不管你们怎么住，你作为男子汉，一定要把好的让给曈曈。”
“我会的，姜阿姨。”
姜婍的电话响了，她给人家回了个短信又收起手机。转向郎曈曈：“你的第二件事情是什么？”
郎曈曈说：“说到底，郝官是我的老家，经历了这么多，我觉得我的爸爸妈妈和爷爷奶奶，还有敏立，他们生活的地方离须埠这个大城市不远，可完全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敏立告诉我，那儿的孩子从小就缺乏学习工具，他是靠很多人的帮助才上了大学，现在得了这个病，也是靠您们才得以活着，这边的人欠您们的，我只怕永远还不起了。”
姜婍说：“曈曈，你万叔叔这么做，也是为了不让你留遗憾，他一直很生你亲生父亲，还有你爷爷奶奶的气。但要是让你看着敏立孤助无缘，他知道你不会好受，所以才义无反顾地出了钱，就别说什么欠不欠。你妈妈去世后，他认她做了妹妹，也他非常想认你做女儿。他这个人二十多年来对警察几乎没有什么信任，和卢所长说话时都得找机会挖苦人家一下，就是因为他觉得作为一个人民保护者，没有保护你和你妈妈是他这一生最大的遗憾和愤怒。要是他现在听得懂我们说什么，他肯定不会让你见外。”
郎曈曈鼻子酸了下，姜婍说：“好了，不说这些难过的事，你的第二件事到底是什么？”
郎曈曈擦掉差点滴下的眼泪，说：“我和涌灏商量了，想给郝官的中小学捐一些书，不需要太多高深的知识，能保证每个孩子都能用到字典、词典，学习惯用语，还有就是我们晨诵学堂每天阅读的中华经典。他们虽然淳朴，但却从小缺乏这些熏陶，要改变一个地方的人，我们力量微小，但是可以尽自己的一点力量。其实我还挺对不起涌灏的，当我把想法告诉他后，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而且还掏出自己的全部家底。姜阿姨，我们想凭自己的力量做，可是涌灏那儿出完了还不够，我想——想您借点钱，是借，您千万别用给。”
姜婍含笑着点点头：“我明白。要是我能出一份力，我也感到很荣幸。你不再责怪他们了吗，那些当年伤害了你母亲的人？”
郎曈曈摇摇头：“我和敏立都经历过生死，而且都是万叔叔救的，他是个热心的人。只是从我出生前，围绕我周围这些事情的发生，都是因为大家没有学会我们祖先真正倡导的包容和孝悌，以及人与人之间的理解和关爱，现在城里的孩子不缺知识和文化，缺的是这些深入心灵的熏陶。而再想想不发达的地方，大伙一心想要改变生活状态的同时，不也得先德而后术，郝官的人不缺善良的心，但是缺少看待事情的理智，就这次在我妈妈的真相公布之后，他们又去攻击爷爷奶奶，虽是看不惯恶习，可这样说来说去总不能解决办法，人不能永远恨下去。”
姜婍轻抚着郎曈曈的头发，说：“曈曈，好的，我什么都答应你。其实我也有一件事情想要告诉你。”
姜婍回到别墅，不一会儿又回到外面。她拿给郎曈曈一本存折，说：“钱都在上面，你看一下。”
郎曈曈翻开存折，里面明细记录着从1995年开始到今年这个月，每个月都会往里面存一笔钱，如今里面已经有200多万。明细里的钱只有进的没有出的，不过最后的数额让郎曈曈很是惊讶，说：“姜阿姨，用不了这么多。”
姜婍说：“用不了就用在别处吧。”
郎曈曈说：“不，我都说是借你的，不是你给的，我不需要借这么多。”
姜婍说：“这些钱——都是你的。”
郎曈曈愕然看着姜婍，姜婍说：“没错，你刚才说不需要我给，但那指的是说了那句话以后，这是以前的。我帮你万叔叔做生意后，他一直对你念念不忘，我看得出来，他非常想找到你，让你和我们一起生活，可是这个愿望他一直没有实现，于是我和他商量，每个月给你存点钱，从93年你出生算起，一个月5000，到了这个世纪加到10000，所以这些都是你的。算下来已经20年了，都是你以前应该得到的生活费。”
存折上滴落着郎曈曈的眼泪，姜婍拥抱着她，说：“以前你万叔叔不好给你，只能零零散散的，一次也不敢给多，算是锻炼你吧。现在你长大了，以后你要是还缺什么就跟我说，只是——这里面我就不再存钱进去了。”
郎曈曈沙哑着声音：“姜阿姨——”
姜婍说：“曈曈，这是你万叔叔给你存的，所以——这次我就不借给你了，你用自己的钱，从你生下来我们帮你攒下的钱。你不要拒绝你万叔叔。你看，他谁也记不得，包括现在的你，但是他却握着当初那个孩子的照片不肯放手，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想起那个孩子已经长大。”
郎曈曈扑在姜婍怀里不停哇哇直哭，安涌灏也擦拭着自己的泪水。姜婍忍住眼泪，说：“曈曈，这儿永远是你家，可你和博宁一样，终有一天是要自己飞的，以后的事情我们不会多干涉。只希望你们能实现自己的梦想。”
郎曈曈擦擦眼泪，说：“姜阿姨，这太多了，我不能拿。”
姜婍说：“没什么多不多的，就算锻炼你的理财吧。除了那些，你们还需要学习很多东西。但是一定记住，要踏踏实实的，先自己把本领学会再去开创新的基业，然后不要忘了帮助弱小的人。”
郎曈曈还有些犹豫，姜婍把存折塞到郎曈曈挎包里，说：“密码是你的生日，钱不少，小心些。”随后姜婍又对安涌灏说：“涌灏，保护好我侄女，别让她受委屈。”
安涌灏现时一愣，而后重重点了下头。郎曈曈也被这突来的称呼惊住了。姜婍对她笑了笑，走到她身边，本来想给她擦脸，却又突然把手放下来，对安涌灏说：“你怎么不帮她擦干净了？”
安涌灏说：“姜阿姨，曈曈以前也会为无奈流眼泪，可今天的眼泪流得很幸福，原来她真的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她也有一个疼她的家。”
郎曈曈扑哧笑了下，靠到安涌灏肩膀上。安涌灏说：“姜阿姨，谢谢您，还有万叔叔——不，舅舅，舅妈。”
姜婍说家里来了人，让他们两个陪着万钟鑫，自己先回房子……
来的人正是李临，姜婍给他倒了杯茶，李临说：“嫂子，曈曈在陪着董事长？”
姜婍说：“他只记得刚出生的曈曈，现在的已经想不起来了，不过他对她没有什么反感。”
李临说：“董事长够让人惋惜的，这本来是他该享受的幸福，现在却什么都不知道了。”
姜婍说：“有曈曈陪着他，我想他还是能感觉到的。”
李临说：“也是因为——董事长遇见你，嫂子。不说这20年来他改头换面为了什么，不过就曈曈，我得好好敬你们一杯，一个操心着生下来就没了父母管的孩子，一个把自己的博爱之心和母性给了自己的爱人最牵挂的人。”
姜婍笑了笑，说：“上天给的天使，怎么能拒绝呢，她既然和我们有缘，那就是我们家的人。”
李临把文件放在茶几上，说：“宏万那边是这么打算，他们——”
“先说曈曈。”姜婍打断李临的话。
李临从包里又重新拿出一份文件，交给姜婍。姜婍翻看的同时，李临说：“当初董事长考虑得周到，这幢房子买的时候就只落了你的名字，只是——这么做是不是太快了。”
姜婍说：“没什么的，反正人都有那么一天，早几十年又有什么关系。再说我还可以以钟鑫的名义再买一套，在这儿，在美国都可以。”
李临说：“博宁挺爽快，想都没想就放弃了继承权，他还担心你犹豫，千叮咛万嘱咐说这房子就是他姐姐的，一下子就公证了，剩下的工作就是你们最后签字，然后把相关的费用和税款交一下，信托公司那边已经说好。”
姜婍说：“好的，麻烦你了，只是在生效前不要告诉曈曈。”
李临点了点头，说：“放心吧，嫂子。”
姜婍让李临收好文件，说：“宏万集团那边有什么打算？”
李临说：“警察和相关部门还在调查和李正宏有关的问题，高翯和评估机构也在核算公司资产，李龙翔想卖掉公司，等事情全部查完他就会着手这件事，高翯跟我们说李龙翔让他全权负责，还有就是清月岛的工程想转给我们钟盛，是李龙翔的意思。”
姜婍说：“好的，那你们就和他们好好商量，一切实事求是，千万不要趁火打劫，李龙翔也是个敢担当的年轻人，不能因为他爸爸的事让他一辈子抬不起头，让高翯多关照一下。”
“我知道了。”李临说：“只是想不明白，李正宏这样的人怎么会有这么个不一样的儿子！”
姜婍说：“也是他自己培养的吧，贪婪总会蒙蔽人的本性，可正确的东西是永远可以存活在每个人心底的。”
李临感慨一番。说：“好的，我知道了，干净的钱也不应该多克扣一分，我想高翯会尽力的。”
说到高翯，李临又说：“所有事情完了，高翯有什么打算？”
姜婍说：“他前几天来看了钟鑫，只是钟鑫已经不认识仍何人，他没有明说什么，但是，他也许不想再在大公司当值，他女朋友的事情你也知道。”
李临说：“可我们钟盛一向是规规矩矩的。”
姜婍说：“也许人家累了，就尊重他的选择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