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晨诵学堂的早课，安涌灏和郎曈曈吃过早点后便在活动室继续上自习。星期天，教学楼没有什么人出入。
昨天晚上田媖告诉宋孝懿，今天自己要去家里拿东西。一段时间下来她感觉到宋孝懿对安涌灏有些说不出的痛恨，为了避免发生不必要的麻烦，她没有打扰安涌灏和郎曈曈，只让爸爸陪她到宋孝懿家。
宋孝懿这些天心不在焉，而昨天在田媖家一番争吵后，宋母也变得紧张兮兮。知道今天田媖要来拿东西，她似乎还想做点垂死挣扎。
8点半时，田媖和父亲来到家里，见到宋孝懿和宋母，两人只当他们是空气，接着干自己的事。田父让田媖自己到里面收东西，自己挡在门口，不让宋孝懿有一丝接近田媖的机会。
宋孝懿走到田父身边，想说“爸”，又怕惹他不高兴，说：“我能不能和媖子说句话？”
田父说：“她和你没有什么好说的，要原谅，她已经原谅过你们一次，难道你想在法庭上说这全是你妈的责任！”
宋孝懿说：“是我们对不起她，我知道说什么都没用，就想和她好好道个歉。”
田父瞅瞅他，又瞅瞅宋母，说：“你到现在还是这德行，自己的回避、逃脱、无能，一点都不愿意反省。我告诉你，我这次不仅是保护媖子，还要保护你们家下一个可能会伤害的女人——不是下一个，是下下一个，以致所有——卢花已经差点毁在你们手里了。”
听到父亲的话，田媖心里震了一下，这些天纠缠的都是自己的事，姚露璐的事父亲还不知晓。田父又说：“宋孝懿，你读过书，我和媖子她妈当初非常看好你，还有媖子。可你太令我们失望了，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竟然还那么迂腐。你是学设计的，艺术之美要用纯洁的心灵体会，你一点都没有，媖子的事，我看你即便学的是生物，遗传，你也要跟着你妈一同犯浑！”
宋孝懿说：“爸——田教授，没办法，我只能对不起媖子——我妈养我不容易，我们家——”
“行了，你别拿着‘修身、齐家、孝道、传承’跟我说事！”田父厉声道，“我是专业人士，这些传统精髓，你读的还没有我背的多。不错，按照你们的标准，我老田也是个不忠不孝的，生个女儿嫁人没得后，也不图多子多福。但我告诉你，女儿也是家里的人，没有女人，不尊重女人，换来的只有独阳不生。你想跟我说传统是不是，我告诉你什么叫‘天尊地卑、男女有别’，天地相称，没有天就没有地，没有天之大，就没有地之广，没有地托起万物，就没有天的高贵。男女也一样，身体不同，分工不同，但正是因为不同才能繁衍生息，缺了谁都不行，不存在谁贵谁贱，试管婴儿也得受精才能发育生长。乾道为男，坤道为女，乾为精，坤为化，一样的道理。你想跟我说男尊女卑，你懂吗，你有这个资格吗！”
宋孝懿无言以对。田父说：“我告诉你，也告诉你妈，一个女人为一个男人生孩子是因为爱一个男人，从而愿意承受十月怀胎的煎熬，但如果男人的家不尊重女人，他们就只配断子绝孙，比如说你们宋家。我要让全国人都知道你们的德行，让女人不敢嫁给你们，当然，我们国家人口素质偏低，在你们老家可能具有代表性，你们在那鸟不拉屎的地方想怎么腐朽就怎么腐朽。我告诉你们。你们那儿的人只知道交配繁衍，不知道怀生养育！”
宋孝懿和母亲心里不约而同砰砰直跳。田父气在心头，说话确实伤人，宋母一脸愁苦，她觉得按照当地传统，多子多福没有什么过错，何况宋孝懿是自己唯一活下来的孩子，老宋家不就是有了宋孝懿的父亲才得以传承。至于田媖，一开始确实是自己的错，可是她一个外人，怎么能不为宋家的传承负责，即便这场灾难不是她自愿的。
宋母和宋孝懿后来一直沉默。田父的话让宋孝懿彻底失去反思自己的良知，甚至一开始对母亲荒唐的怀疑。他突然觉得，即便这次田媖再冒天下之大不韪原谅自己，自己以后在田家的地位几乎比上门女婿都不如了。熊熊心火之上，他又想到昨天晚上安涌灏送田媖回家，以及这些不敢让安涌灏知道的事，田媖明摆着就是因为上回的事觉得可以在自己面前为所欲为。他使劲压抑着心里的怒火，不在田父面前爆发出来，他已经想到一个发泄对象。
田媖差不多收完东西，田父帮她把几个大件拿下去，还有些客厅的饰品，其中包括咖啡磨和玩偶。在父亲下楼的这段时间，田媖拿出个纸袋，摊开在矮柜上，将咖啡磨拿下来用纸擦擦，准备放进纸袋。宋孝懿见此突然站起来，冲到田媖面前，一把抢过咖啡磨。紧紧握在手里。
“你干什么，还给我！”
田媖想抢过来，宋孝懿举手抬到她够不到的地方。田媖再次喊道：“宋孝懿，这是我的，你还给我！”
宋孝懿再次放低，田媖伸手想拿过来，不料宋孝懿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田媖抢不过他，问道：“宋孝懿，你什么意思！”
宋孝懿伸出下巴，喘着粗气瞅着咖啡磨，就是不还给田媖。走廊里传来电梯铃声，几个人知道是田父上来了，宋母有些着急，走到宋孝懿面前，说：“孝懿，她的东西让她拿去吧，你留着干什么！”
宋孝懿依然不放手，转瞬间，田父已经进来了，见两人瞠目而对，过来挡住田媖，看看宋孝懿手中的咖啡磨，说：“宋孝懿，你干什么，这是人家送给我女儿的礼物，你还回来！”
田父说着就要去抢，宋孝懿左躲右闪，最后干脆离开父女三步之遥，田父喝道：“宋孝懿，你还给我反了！”
宋孝懿仰天痴笑，半晌不说话，宋母觉得儿子突然间不对劲了，田媖也害怕地偎依着父亲。田父说：“宋孝懿，你耍什么花招！”
宋母也紧张地盯着宋孝懿。宋孝懿也控制不住自己，说：“你们——你们究竟要我怎么样，是不是要毁了我才高兴？”
宋母劝道：“孝懿，你冷静一点！”
“妈，我没法冷静！”宋孝懿对母亲吼着，之后又转向田媖和田父：“田媖，你和你爸想怎么样，我孝顺我母亲，难道有错吗！”
见宋孝懿婞直不改，田父说：“我还真不想让你好过了，你和你妈干了这么荒唐的一件事，自己不仅不反省错误，不纠正长辈的过失，反而把老婆蒙在鼓里，现在还理直气壮地给我说孝顺，跟我说老人家不容易，你这种思想落后的人，有什么资格跟我在这儿讲自尊！”
宋孝懿说：“是，我是错了，就算是我妈伤害了田媖，难道因此就真的让她从此以后在老家抬不起头。我们也没有说过不补偿你们，可你们就这么不依不饶，毁了我，毁了我妈，这对你们有什么好处，你们是不是应该为她考虑一下！”
见宋孝懿无理得荒唐，田父说：“要不是你妈愚昧，自己杀了自己的孙子，让媖子身体留下终身的伤害，她能酿成着苦果吗，造孽之后还想着你老宋家，媖子在她面前根本就没被当过一回事，你们还偷偷地找人铺好退路，三五年后就和媖子一刀两断。看你这样子，如果你妈一来就给媖子落下个重伤，等你妈进去后出来，是不是还打算把她当一个废物遗弃？”
田媖低着头，宋孝懿也不再在田父的激动下顾及田媖的感受，翻起白眼，说：“田教授，你真是研究历史的吗？”
田父指着宋孝懿，说：“宋孝懿，我警告你，别在这儿发疯！”
“我发疯？”宋孝懿冷冷笑了两声：“老人家想抱孙子，想传宗接代有什么过错，离婚怎么了，重婚怎么了，你不是学历史的吗，你总该知道要没有残忍的帝王将相冷落不能生育的后主嫔妃，要没有高贵朱门的三妻四妾，要没有富贾达人的骄奢淫逸，要没有儿孙满堂的繁衍生息，你们学历史的研究个屁。也不想想自己和同行阅古通今的感慨，惊天动地响彻中外的发掘是究竟拜谁所赐！”
“你！”
田父怒不可遏，田媖也被说哭了。宋孝懿瞅了她一眼，又直瞪瞪地看着田父，表情中还带着些得意。
“你简直就是强词夺理！”田父骂道。田媖也忍无可忍了，走到父亲前面，说：“宋孝懿，我真的看清你了，安涌灏说得对，你同学也说得对，只要你坐不改名行不改姓，你就是个无耻的人渣！”
“好——”宋孝懿怒指着田媖。“终于吐露真言了吧。你们几个一同伙着针对我，咱们走着瞧。”
田父对田媖说：“媖子，跟这种人没什么好说的，是非自有公论，咱们是读书人，不要跟伧俗草昧一般计较。”说完，田父对宋孝懿说：“把东西还给媖子，那不属于你。”
宋孝懿瞅瞅咖啡磨，又逼视着田媖，说：“看样子，你自始至终就没忘记过那个安涌灏，亏我以前对你太大度了！”
田媖想上来抢，说：“你还给我！”
宋孝懿搅动了一下手柄，冷眼道：“这豆槽就像你下面的洞，这磨齿就像他的硬棒，一插一搅其乐融融，你们就是靠着这个附庸风雅来回味过往的床崩，难怪你让他送你这个东西！”
田父连连喘气摇头，他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形容眼前的宋孝懿了。田媖龇牙道：“你无耻！”
不可理喻的宋孝懿让宋母也倍感意外，狞笑一番，放下咖啡磨后砸门而出。宋母连忙追上去，也顾不得指责父女俩。宋家母子出去后，田媖极愤转为极悲，站在原地不停痛哭，田父安慰着她，心里还不停的咒骂起宋孝懿。那个人已经不再是几个月前对自己发下狠誓，对女儿体贴入微的女婿，而是一个在又一次考验下原形毕露的“孝懿之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