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缦殊很是乖巧。
其实她外表看起来或许柔弱，却是一个非常有主见的人，一旦认定的事，有时甚至可称得上固执。
比如她一直坚持着要照顾资凤临，哪怕我并不那么情愿，可她大概从来没想着在这一点上要向我屈服——事实刚好相反，是我努力说服自己，接受了她和资凤临这种让人嫉妒的亲密关系。
然而这一次却是另外。
因为我这一句“我还是不希望你和凤临，走得太近”，竟有好多天，霍缦殊不再去资凤临住处，她安静的上班下班，等我回家，乖巧得令人不安。
因为不安，所以，我便尽量多点时间在家。既然剥夺了另一个人对她的陪伴，那么，就让我用自己的陪伴来弥补吧——尽管我近来已经忙得恨不能有分身术。
大概是因为陪在霍缦殊身边的时间多了起来，我渐渐的竟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
比如霍缦殊的神色，总是带着几分憔悴；比如她的状态，总是会在不经意间就游离在不知何处；比如有时她去洗手间时，呆的时间总是格外长；比如她走路时，总是有种过份的审慎……
这样一些不同寻常，让我心里升起一个疑团。医生的本能告诉我，霍缦殊的身体状况，出现了异常。
“缦殊，你最近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我问。
“怎么会？”她否认。
我心里的疑团更大，按理我的判断不会出错，霍缦殊如果不是身体异常，那就是其他方面出现了状况，但不管什么原因，何以她竟会瞒着我？若是从前，她这样瞒着我，还有她的理由。可现在，我们之间，我自认已不再有厚重的隔阂，可她为什么还不肯跟我说实话？
我心里那种莫名的不安，再度涌了上来。
那是患得患失的感觉吧。
一个在黑暗的世界里呆得太久的男人，他总是对那缕唯一的光与亮，有着一种近乎恐惧的担忧。他是如此担忧，那缕光亮稍一闪烁，是不是就会失去？
我没有让这种不安的感觉持续发酵下去。
既然霍缦殊不肯告诉我，我便自己寻找答案。
我找机会查看了她常用的抽屉，柜子，甚至是手袋，然而一无所获。
不过我不死心。
我相信自己那种本能的判断。
我决定去调看一下她的医疗档案。
本来想让无嗔代劳，但转念一想，却改变了主意。
若我让无嗔去做这一件事，他无疑是要问一句“为什么”的。
尽管平时，无嗔习惯于执行我的各种指令，很少去问因由，但若关系到霍缦殊，他大概还是会多问一句。因为他对霍缦殊，从来都有一种和他一贯作风不符的关心。
然而我却不想回答他这个为什么。我总不能说，我朝夕相处的女人，我明明判断出她有了非常情况，可她却不肯跟我说，逼得我不得不用非常手段。
我实在不想和他这样说。
不，不止是他，我不想和任何人，说起我和缦殊。
我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在乎她，发现她就是我的脚踝。
绝不能。
所以，我决定亲自调看一下她的医疗档案。
这不是一件难事。
她的就诊记录，很快就出现在我的电脑里。
然而却是一个我做梦也想不到的消息。
她怀孕了。
就在上月，一个普通的门诊，尿检结果，阳性。
我先是无法置信，然而下一秒，却变得欣喜若狂。
我不记得那一天，我是怎么度过的。我在办公室度秒如年，终于没能按捺住那股狂喜，想着要去颜氏接她，可出了医院的门，白花花的日头，照得我稍微恢复了点理智。我终于还是调转车头，先回了家。
在回家路上，我买了开得最妍的玫瑰，火红火红的玫瑰，一朵两朵三朵，一共九十九朵，卖玫瑰的小姑娘说，九十九朵玫瑰，代表的是天长地久，生生世世，直到永远。
这一刻，我想许霍缦殊一个永远！
快到家时，我又想起什么，打电话给一个做珠宝的朋友，让他用最好的原石，请最好的设计师ring，定制一对属于我和霍缦殊的钻戒，白钻和粉钻，刻了你我的名，是要相伴一生！
这是不是有点忘形？
只是，这样的忘形，有点危险。
然而，此时，太过兴奋的我，已经顾不得这样的危险。
我要让霍缦殊拥有最好的。
我有能力给她最好的。
今时今日，我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一无所有的少年，我这么多年的谋划和拼搏已经有了丰厚的回报，只要我想给的，我就能给得起。
我的缦殊。
除了还不能和你携手，站在所有人的面前，其他的，我都能给，我都会给，而且，是最好的。
缦殊，我能等来今日，过去所受的苦痛，是不是就都值了？
到了家里，我小心翼翼的放好玫瑰，刚要给霍缦殊打电话，她却先打过来了。
“倾砚，你今晚加班吗？”照样是这一句，普通的问话，却是一种殷切的期待。
“不，不加班，而且，我已经回来了。”我努力压住内心的那种喜悦，尽量用平常的口吻。
“今天这么早？”她有点意外，“呃，晚餐你想吃点什么，我去买。”
“晚餐我来准备，你早点回来就好。”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她。
“马上就下班了。我今天的事不多，下班就能走，不过，”霍缦殊似带了点调侃的调皮语气，问，“你确定晚餐你来准备？”
“当然。”我不由笑了，知道她是在质疑我的厨艺，是，我厨艺是不敢恭维，不过，这有什么要紧，此时的我，有着最好的心思，自是会为她准备一顿最暖心的晚餐。
霍缦殊在那边也笑，虽然通过电波，只能传来极轻微的气流声，可我却觉得那笑，仿佛一片最细软的羽毛，在撩拨我的每一个毛孔，那样舒坦，那样满足。
“你回家时，要小心点。”我出声叮嘱。忽然想起这段时间霍缦殊走路时那审慎的模样，大概，初为人父母，都是这样担惊受怕。
“我会的。”霍缦殊轻声应道。
“要不，我来接你？”我还是不放心。
“不用，我自己回来就好。”她拒绝，大概是怕颜氏的人，看到我们在一起。
我心里忽然有点怅惘，想着自己不能随心所欲的表现对她的关心和爱，竟有点厌恶那个一直支撑着我的信念。或许，看着别人遭受应有的痛苦，不及让自己抓住现有的幸福重要？我心神似乎晃了一下。然而我马上摇摇头，我绝不能有一丝动摇，我的幸福我要把握，他的原罪，他也要清还。
霍缦殊从公司回到家里，大概需要半个钟的时间。我利用这时间，煮饭、洗菜、切菜、忙得不可开交。虽然我对厨房里的一切并不熟练，然而毕竟是些简单的活，我自信我能做好。
我想给霍缦殊一顿爱心晚餐。它未必最可口，但一定最能表现我此时的心意。我甚至想好了，以后每顿早餐，我都要亲自为她准备，中餐找最好的厨师给她送，晚餐也尽可能亲自上阵。这样频繁的操练，哪怕我在这方面并无天赋，也会成为一个优秀的厨师吧。
呃，是了，我应该先去买本菜谱。不，霍缦殊的藏书里，就有菜谱。
我无意识的微笑，想象不出自己看菜谱是什么模样。
会比那些医学著作有趣一些吧？
我想是的。
半个钟过得很快，不过一切都刚刚好。在我把最后一个排骨汤端上桌时，门上传来轻微的声响，是霍缦殊回来了。
我跑过去，殷勤的为她开门。
霍缦殊见我这模样，很是惊讶，然而接下来，当她看到那鲜艳的玫瑰，冒着热气的菜，更是微微张了嘴，有点呆了。
我就喜欢她这样的呆。
“小心点。”我帮她放好手袋，“牵着她走到玫瑰旁，“九十九朵，长长久久，生生世世。”
“倾砚……”霍缦殊刚一启唇，眼里竟有了雾，朦朦的，让她的眼睛，看起来格外的美。
我忍不住低头吻了一下她的眼。
“今天是什么日子？”她双手环住我的腰，脸蹭在我的肩膀上，蹭掉她的泪。
一个太容易感动的女人。
我微微有点歉疚。一直以来，在感情方面，我都不善于表达自己，或许，更确切的说，是不愿用一种世俗的方法，来表达自己。其实，每个女人，哪怕她看起来多么与众不同，在爱情面前，她就是一个世俗的女人，有着世俗的渴望，玫瑰、钻石，永远是最好的表达。
好在，这些，我都为霍缦殊准备了。
我像捧着稀世珍宝一样，捧起她的脸，她的脸上施了淡淡脂粉，美丽如画，没有素颜时的苍白和憔悴，只是，依旧瘦，瘦得让人心疼。
大概，孕育一个新的生命，真是一件十分辛苦的事。
“我都知道了，傻瓜。”我脉脉低语，无限怜惜。
“知道什么？”我感觉霍缦殊身子，似乎微微颤了一下。
然而我太喜悦了，也太沉浸在那种想要呵护她一生一世的情感中了，竟忽略了这一点。我只是微笑着，温热的手掌抚上她的小腹：“缦殊，我知道他（她）的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