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涟漪的湖面，要平静下来，需要很久的时间；可是，平静的湖面，想要泛起涟漪，却只需要一阵风。
哪怕是很轻微的风。
其实，人心也一样。
霍缦殊的电话，彻底打开了我思念的闸口，那被压抑已久的情感，如汹涌的洪水，几乎要把我的理智湮没。
白的天里，黑的夜里，独处的寂寞里，如织的人流中，我总是会恍神，似乎只要一闭眼，霍缦殊就会款款向我走来，带着倔强而又哀怨的神色，还有那无言的恨。
若是爱了，便会恨了。
霍缦殊，我的缦殊。
除夕之夜。
一年的最后一天。
我终是没控制住自己，终是去找她。
我不能让一个人，这样的，左右我的心境。
何况，因为她的关系，资凤翔假江天华诚之手，对我们步步紧逼。相比颜朝，他对我和无嗔的了解，要深刻很多。不管是顾氏集团还是倾颜商贸，他都清楚的知道，背后真正的人，是我。所以他的出招，往往更狠更准。
他是一个厉害的对手，危险的敌人。哪怕我曾暗示若他一味缠斗下去，就会把他的秘密公之于众，他竟也不在乎。
他好像抱了和我一斗到底的决心，哪怕两败俱伤。
我知道，这是霍缦殊，依旧没有回到他身边的原因。
所以他便把所有的恨，都朝我发泄过来。
他对霍缦殊的情感，似乎出乎我的意料。
我和无嗔讨论过这个问题，无嗔在这件事上，要比我乐观一点，但是，我却有种直觉，我们对资凤翔甘心放弃至爱，成为段煜成的动机，一开始就判断失误。
只是，若不是为平步青云，锦绣前程，还会有什么因由，让他抛弃弟弟，恋人，成为另一个人？
若是以往，我或许会有兴趣，好好探究一番。
可现在，我却完全没有心力，再来对付这样一个对手。
最近一两月，颜氏集团的出招，已让我应接不暇。尤其是临近年关，霍缦殊一个电话，让我不能敛起所有心神，来专心做一件事，所以更感压力。
我知道，我必须做点什么呢。
那个能轻易搅起我心的涟漪的女人，只有让她再不出现在我的生活中，我才能专心致志的为我的仇恨而活。
这是我去找她的理由吧。
起码，在我决定这样做的时候，我是这样想的。
哪怕无嗔阻止。
无嗔一直不赞成我和缦殊分手，他不在乎此缦殊是不是彼缦殊，他只在乎这个女人，能不能给我温暖的慰藉。他说：“倾砚，你需要一个女人，需要她的陪伴。”
我微微笑，我也知道，我需要陪伴，可这样的陪伴，却是温柔乡，会让人沉迷，让人失去斗志。
所以，我还是要去找她。
让她绝望，便也是，让我绝望。
我在她楼下，等了她五个小时。
在这五个小时里，我的心，从最初的坚硬、到焦虑、到柔软，到彻底忘记我来找她的初衷。
临近零点，她都没有回来。
她去哪里了？资凤临的住处，还是资凤翔的住处，不管他们过去给了她怎样的伤害，在这团圆的日子，她是不是依旧会回到他们身边？我想象着她娇笑着投入资凤翔的环抱，想象着他们接吻，他们做爱，想象着她水样的肌肤，在他掌下流连，想象着他们彼此交换爱的誓言，想象着……
“啊……”我忍不住低低呻吟一声，心脏处的那股锐痛，就像是被最锋利的手术刀，剜了最嫩最软的心尖儿。
我身子摇晃了一下，险些栽倒。
后背冷汗涔涔。
好一会儿，那股痛，才渐渐消散，我摸一下额，一手冰凉的汗。
这是寒冷的冬夜。
而我，因为心神不定的原因，出来时，甚至忘了拿外套。
就这样一直在寒夜里站着，等着她的归来，只为用最冷酷的事实，让她彻底走出我的生活。
这是我对她的残忍，也是我对自己的残忍。
可是，有谁知道，这五个小时的煎熬，已经让我彻底动摇。
我无法再欺骗自己。
霍缦殊，此时此刻，你可知道，不管资凤翔是一个多么难以对付的对手，我只想留你在我的身边。哪怕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两个人，哪怕我们无法长久的一起走，我也只想，当下你能陪着我，陪着我。
零点时刻，一个人影，终于在晕黄的灯光里，缓缓朝我走来。
那个人影，走得很慢，很慢，她微微低着头，脸隐在暗处，可我却从她走路的姿势，看出那正是我要等的人。
她回来了。
孤独的一个人。
没有资凤翔，也没有资凤临。
那一刻，我的心，是如此欢喜。
仿佛为了配合这样的欢喜，漫天璀璨的烟火，极尽奢华的绽放，把整个天空，渲染得美轮美奂。
霍缦殊去看那烟火，我却只是看她。
漫长的等待，能等来此刻，和她一起走过除夕，迎接新年，是不是都值了？
内心的欢喜，几乎要像水一样漫了出来。
烟火渐渐灭了。
霍缦殊回过头来，继续向前走，一步一步，就要走到我的身边。
我近乎贪婪的看着她。
她亦终于，看到了我。
“缦殊……”当我唤这两个字时，竟觉喉咙发哑。
她眸光在我脸上扫了一下，那样快，快到我都看不清她眼里的表情。
她似乎没我这样的欢喜，只是平静的，带着几分戒备的站在我的面前。
“缦殊……”我再叫一声，心微凉。
或许，我失态了。
“有何指教？”她的话语生硬而冷漠。
一阵风吹来，我打了个颤。
似乎更凉了一点。
我深吸一口气，不要让得见她的欢喜，把我的理智冲击得溃不成军。
我说，那个病人，你留的号码有误。
天知道那个号码是不是有误，我是医生，却不是救世主，天底下的病人这么多，我又哪能一个一个去救。可是，因为那罐咖啡豆的缘故，我到底还是把这个病人，交待给另一个医生。
只是，那个医生是不是已经联系上了她，我却不知道，也并不打算再继续插手这件事。
霍缦殊把一串数字发给我。她的声音愈发冷漠，疏离的神色更甚。我终于觉察到了自己的荒唐，我以为在这分开的日子，不只是我在挣扎，她也在挣扎，可结果呢？结果或许并不是我想的那样。
她虽没有回到资凤翔的身边，可这并不代表，她的心里还会有我。
她曾告诉我，她爱我。现如今，这份爱，怕是也早就像这天，只余一片冰凉。
难道就这样分开？
如此不甘。
眼前的女人，脸色苍白，眼神冷漠，整个人都散发一股冬天的气息。我想她一定很冷，就像此时的我。我多想拥她入怀，给她我的温暖。哪怕我的身是凉的，可至少，我的心，是热的。
我真这样做了。
我伸出手，捉住她的手腕。
“放开。”声音冷厉。
我没动。
“放开。”歇斯底里的喊。
我心神一震，几乎就要动摇。
我在做什么？
我真以为她爱我？
她凭什么会爱我？
我们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我能给她什么？安全、平和、温暖、还是一个长久的未来？不，我什么也给不了她，除了一次又一次的伤害。
她凭什么会爱我？
“顾倾砚，你以为你是谁？”
“缦殊……”我几乎是哀求着。
“不要这样叫我。”她像是带着说不尽的厌恶，声音凄呛，“我不是她，不要这样叫我。”
掌心一片虚无，霍缦殊终于甩开了我的手。
或许，我的情感世界，从来都是虚无。
过去的，我抓不住，现在的，我也抓不住。
如此悲凉。
霍缦殊跑了开去。
我看着她的背影，凌乱的脚步声，响在我的耳里，响在我的心里，生疼生疼。
她跑进电梯，我看到她蹲了下去，双手蒙脸，发出一声压抑的悲鸣。
我眼眶泛起一股温热，滴落下来的，却是一滴冰凉的泪。
霍缦殊，你的悲，我的泪，是不是能溶去所有的伪装？
新年了，我们不要再欺骗自己，你不要冷漠，我不要顾忌，哪怕看不到未来，也要在一起，起码这样，当下，两颗无处依傍的孤冷的心，可以靠在一起取暖。
是的，当下！
因为只有当下，才是最真实的。过去已然逝去，不管是你的他还是我的她；未来谁也看不清，会发生什么和不会发生什么。可当下，却是我能把握的，也是我能许诺给你的。
我这不长的人生里，从不曾给任何人许下承诺，可此时此刻，这夜的冷，你的悲，却让我想要许你一份温暖。
当下的温暖！
这是我贫瘠的感情世界里，最后的一份富有！
霍缦殊，你可肯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