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该问的。
既然已经猜到顾倾砚与颜氏集团，不是一种各不相干的关系，我又何必去过问太多。
我们之间，虽然因为经历了这么多，不知不觉有了情，有了爱，可是，却没有谈心的资本。哪怕他心疼我，照顾我，但到底，我们还是隔着一层的。
就连他一直耿耿于怀的那个香雪世界，他都不曾跟我透露更多，何况是他讳莫如深的深仇厚怨，他又哪会和我坦诚而谈？
把一切想得太简单了啊。
我微微垂着眸，勉力一笑，故作轻描淡写的说：“能有什么关系，不过就是老板和员工的关系。”
顾倾砚可能也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点过了，也露出一个稍微正常一点的笑容，轻轻嗯了一声。
我没再说话，他亦没说，空气变得微妙起来。
原本和谐的氛围，因为一个不恰当的话题，一下子荡然无存。
我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或许，我和顾倾砚，真要一起走下去，每一步，都会格外艰难。
我松了他的胳膊，去洗手间洗漱。
时候不早了，是该早点休息了。
我和他，吃饭，睡觉，聊日常琐事，这才是能正常触碰的话题，其他的，暂时还是不要做多想吧。
然而心底还是有微微的难过。
镜子里那双黑眸，蒙了薄薄的水雾，便是宣泄着这样的难过。
这次之后，我大概是学乖了，再也没和顾倾砚聊过类似的话题。我们之间，表面上出现了一种空前的和谐状态。在我完全恢复之后，我依旧去颜氏上班，他亦不再和我提辞职的事。
我们搬了家，搬到那个他为迎合我的喜好而准备的公寓。那里有明亮的光线，明媚的色彩，的确比他那个暗沉沉的公寓更适合我。
这个公寓离我上班的地方更近了点。所以，但凡不加班的日子，我就早早回去，为他洗手做羹汤，扮演起了一个温柔贤惠的同居女友的角色。他呢，只要没有应酬的日子，就会早早回来吃饭，我们会聊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轻松而愉悦的，然而却是经不起细细去想的。
不过也有一次例外。那是在我们搬家后大约一个星期左右，那天他回来的有点晚，身上有醺醺酒气，脸上有淡淡喜气。他一到家就抱着我，不肯撒手。
“缦殊，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他说。
“什么好消息？”我顺着他的话问。
“这一回，我给了他一记痛击，伤到他的筋骨。”
我抿了抿唇，我意识到他要说什么，他是醉了，太高兴了，所以才会和我说这些，可一旦他清醒了，他必定就会后悔说了这些。
所以我扳开他的手，说：“倾砚，你喝多了，我去给你放水，先好好泡个澡，然后再喝碗醒酒汤。”
他却不依，重又抱住我，说：“缦殊，我知道你心里有个结。我今天就给你解开这个结。那个苏小洛，那个拥有前世今生记忆的人，她对我来说，原本不是一个单纯的病人，她是我一颗很重要的棋子。你曾经问起，我且不管你为什么会问起，但我不告诉你答案，却是要为你好。我不愿你知晓太多。我怕你知道越多，对我就越失望。我的世界里，有着太多阴影，我不想这些阴影，挡了你的阳光。”
“我知道。”我敷衍的应着，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你不知道。”醉了的顾倾砚，像个孩子一样，有股执拗的脾气。他捧起我的脸，让我的眼睛对着他的眼睛，“你一直在难过，我看得出来。但是缦殊，有时候，两个人在一起，并不是彼此知道得越多，就会越好。你一定要明白这一点，我的世界，不要试图来窥探，否则，你会变得很痛苦，失去那种纯粹的快乐。”
我心里一动，还是没忍住，敛起那种敷衍的态度。
“我想窥探，不是因为好奇，而是我想和你一起面对一些东西。倾砚，我对你的过去一无所知，但你的未来，我想参与。”我眼里有灼灼的光，既然已经决定在一起，就应该是一个整体。不过是快乐还是痛苦，都一起承受，不是吗？
顾倾砚似乎怔了怔，转而露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说：“缦殊，你真的对我的过去一无所知？曾经，我以为是因为你有了资凤翔，所以不愿再提起。但现在，你和他，已经再无可能，你明明白白告诉我，你爱着我，难道，你还依旧要把那一段记忆抹去吗？”
“什么记忆？”心底明明有惊涛骇浪，面上却装作平常如初。梅花似雪，暗香如海，是那个世界吗？
顾倾砚眼里露出失望而痛苦的神色，轻叹一声，松开我，自嘲的笑：“你不是要参与我的未来吗？缦殊，等哪一天，你愿意面对我们的过去，我便许你一个未来——哪怕是残忍、痛苦、甚至血腥。”
我快速搜索着我的记忆，又是那个香雪世界，我若无法记起，他便不肯细说。可是，对于完全无迹可寻的一件事，我要去哪里记起？
我深吸一口气，微微闭一下眼睛，说：“我去给你放洗澡水。”
一切的症结，都在一个莫须有的香雪世界？
“等一下。”顾倾砚手一伸，捉了我的手腕，“缦殊，我还没解开你的症结呢？”
“我没有什么症结。”我言不由衷。
“怎么没有？”因为醉了的原因，他的眸子，格外晶亮，莹莹润润的，几乎有种蛊惑人心的伤感的美。
“那个苏小洛，既然你在意，我便弃子不用。她已经离开医院，回了洛园，回到那个男人羽翼所能护到的范围，所以，你尽管放心。”
我咬着唇，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人。他是要用这样一个结果告诉我：霍缦殊，不要再问，否则，便是扰乱。
真是痴心妄想啊，他的未来，又怎么能是我想参与就可以参与的？作为他的恋人，所起的作用，并不会比得他欢心的一条小狗所起的作用更多。他需要的，只是一份安静而简单的陪伴，其他的，便是份外之事了。
我想赌气的说一声我不在意什么苏小洛，也无所谓放心她究竟去了哪里，但我到底还是没说，只淡淡一笑：“那就好。”
我去浴室给他放水。
我感觉得到他在后面一直牵着我的目光。
很失望吧？其实，我又何尝不是一样。
你想要的，我记不起；我想知的，你不肯说。
从互相陪伴的恋人，到心意相通的心灵伴侣，是一条天堑。一旦试图跨越，便会招来意想不到的灾难，所以，最好还是谨守本分。能安然平和的度过今天，就不要去想着明天。
然而，我忘了人其实是一个由感情支配的动物，一旦动了真情，哪怕行动不会行差踏错，但心，到底是守不住的。
我开始患得患失。
顾倾砚在身边还好，我能看到他的人，听到他的声音，感受到他的气息，所以心里还是踏实的。哪怕这个人对我而言，有太多的未知，但他对我的那份温柔和关心，却是实实在在的。可他一旦不在身边，我就会不受控的东想西想。我倒不是怀疑他的爱，我怀疑的是这份爱的重量。在他把报复当成一个信念的世界里，这份爱，想必也单薄得很。其实我有时也觉得自己格外悲哀，离了资凤翔，选了顾倾砚。然而顾倾砚对我，却未必会比资凤翔对我更仁慈。
在他没有得到我的心的时候，他会痛苦，悲伤，甚至是绝望，可一旦得到了，却也未必看得多重。这或许就是男人的本性吧，只是被伤了一次的我，依旧没有看穿。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花在我身上的时间越来越少。是不是因为反正我已经是他的了，只要他回来，我就会在。所以，他心里便笃定了，别说回来的时间晚，回来的次数，也渐渐变少。
一周里，他起码有一半的时间，是在他原来的公寓里度过的。我这里，就好像他的另一个窝。本来就是另一个窝，金屋藏娇，大概就是如此。有时，他说会回家吃饭，我便放下手头工作，早早赶回去。可结果呢，常常是精心烹制的晚餐，却在他一个歉意的回不来的电话里，变冷，当然，随着一起变冷的，还有我的心！
这时，离他所说的，会一直留在我的身边，才不过三四个月，一百来个日日夜夜。
可是，话犹在耳，人却已远。
我真不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啊，尽管从小到大，一路背负着所谓高材生的名声，可在感情的世界里，我却是个掉进同一个坑里的笨蛋。
资凤翔能如是对我？
顾倾砚，难道就不能如是对我？
更何况，我和顾倾砚，在一起的基石，其实飘摇得很，远不如与资凤翔在一起的牢固——和后者到底还有十多年青梅竹马的岁月，和前者，却是一个痕迹都无法寻觅的香雪世界。
到底哪一个结局，会更荒唐，更悲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