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阳知道祖儿与易风兄妹相认很是惊喜,拉着祖儿又是哭又是笑的。
但秦用何等样人,一眼就看出易风的表情不对,待祖儿被吕阳带走后,易风只得对他明言祖儿的身世。
秦用听了,淡淡笑道:“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你已经认了他,我自然不会干涉,可你知道,我一向不会作假,要听一个假的绮罗叫我师伯……”
易风低头沉默,他对秦用的感情也很淡,三年前被燕九违告知他母亲的师兄便 是当今药圣时,心情是很复杂的,他本身对叶绮风的身份便不想接受,跟叶绮风有关的一切,他都本能的抗拒,因此对于秦用这个师伯,他是很淡漠的,待相见之后才发现,秦用跟他一样淡漠。
见了面,秦用根本没有想像中的抱头痛哭与自责。
易风的冷定也出乎秦用所料,没有哭哭啼啼的少年搂着他的腿让他去帮他复仇。
可以说,初次见面,两个人对彼此都有些失望,但更多的是满意。
易风沉默了一会,抬起头,说道:“血缘就真的如此重要吗?”
秦用说道:“不是血缘。”
易风直视着他,目光微凝,一念之后,他微勾唇角,淡笑而道:“我明白了。”秦用是个最直接的人,最简单的人,是与非于他不重要,但真与假,是很重要的,真就是真,假就是假,就像初生的孩童,眼睛只反映这世间本原,你让一个孩子撒谎不难,但让一个已经把心法修至极点再回归本原的人去撒谎,却是几乎不可能的事。他知道秦用修的心法是“归真”,他已修至大成,世间的纠争,已不在他心上,逆心而行,也是逆心法而行,对他的功法,会有反噬。
易风莞尔,说道:“就算她不是我妹妹,却是冷壁秋的弟子,叫你一声师伯,也算合理。”
秦用一怔,点头而笑,“这倒是不差,虽此师伯非彼师伯,但是既同是师伯,别人不知,我自知即可。”
秦用初见易风时,对易风的淡漠相当满意,在世间云游惯了,他并不喜欢与太多人有牵绊,小师妹青黛虽说嫁了叶雄,但知道她出身药王派的人却没有多少,师父离世早,但药王派门规放在那里,他不可能去替小师妹报仇,加上心性过于淡泊,即使是灭门之仇,于他也不算什么,只是他偶尔也会想起幼时和小师妹相处的时光,那时,他们在落英缤纷的花树下看书,看得久了,她站起来,看看远处的风景,再看看他,叹息,“师兄,为什么你长的这么好看,而我却这么平凡呢?”
秦用不为所动,从她知道照镜子臭美那天开始,动不动就来这么一叹,从最初的真叹息,到现在,她真正的话外音是:师兄,你一个男子,长这么好看做什么?所以,他干脆不理她,她便笑着走了……
易风行礼,准备告辞。
秦用叫住他,问道:“你母亲死前对你说了什么?”
易风一愣,回过头,说道:“已经走到今天,她说了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秦用不语,易风离开。
走远了,回头一看,却见一只白鹤翩跹而至,围着秦用绕了几步,一偏头,看见易风正看着它,便拍着翅膀飞走了。
易风叹息,连禽兽都觉得他杀戮太重么?
他揉揉额头,有些无语。
“原来,你也有被嫌弃的时候。”这话虽调侃意味很重,但是声音很冷淡,正是离珞。
虽然不以师徒相称,但她还是他教的,于是,易风想起必要的那一点点师道尊严,脸便板起来,漠然离开。
祖儿并不在乎秦用的淡漠,也不在乎吕阳的欣喜,她在乎的只有易风。
易风每日滴血给离珞做药引,因为燕九违的关系,离珞对此终于不再耿耿于怀。身体好了,人却更沉默了,能点头她绝不开口说话,偶尔微笑,笑起来很淡漠,除了练剑的时候,冰一般清澈透明的眼睛大多数时间显得很空茫,或者还有哀伤。
祖儿趁易风走开,拉住坐在草地上休息的离珞问道:“你想得怎么样了?”
离珞看着祖儿,皱眉不语,不知她言之所谓。
祖儿小声道:“就是我让你喜欢我哥哥的事啊!”
离珞看着祖儿,很复杂的眼神,这让祖儿有些不舒服,想问她什么意思,谁知她忽地笑了:“就算他喜欢我,我也不会喜欢他,何况,他心里只有一个莫幽月。”
“为什么?”祖儿皱眉问道。
“因为,再没有人会像剑少对我那么好。”离珞微笑,剑少已经走了,他们中间隔了张云之死,成为此生都无法逾过的心魔。
可是人生就是这么奇怪,失去了,才能看清楚。
“我哥哥对你也不错啊!”祖儿从雪原便开始目睹易风是怎样在乎离珞。
“一部分是同情,一部分就是因为你让我说出师门与名字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我便是大叔托付给他的人,大叔是为了找他离开了我,所以,你现在明白了吗?”离珞摸摸祖儿的头,起身离开。
祖儿以手托腮,眯起眼,阳光暖暖的,她叹气,喃喃道:“为什么别人斩情丝都那么容易,你就这么难呢?”
易风笑道:“自言自语什么呢?”
祖儿眼睛一转,皱眉道:“无聊,很无聊!整天呆在一个地方,看着你们这几个人……”
易风笑道:“带你出去走走。”
“好啊,就等你这句话呢!”祖儿跳起来,跳到一半,又停下来问道:“你的伤没事吧!”
“没事。”易风摇头。
祖儿想起那天夜里易风浑身是血从雨里回来,又迟疑了,“算了,不出去了。”
易风笑道:“你怎么变笨了,大不了给我易容啊!”
“我怎么忘了,看来和我这样聪明的人呆久了,你也开窍了。”
“是这样吗?”
“不是这样吗?”
“……”
易风带着祖儿在城里转悠了一天,给祖儿买了她所喜欢的所有东西。不管价格贵贱,只要她露出想要的表情,易风便立马付钱。
到最后,祖儿实在忍不住了,问道:“你怎么会有那么多钱的?”
易风道:“最初是杀人……君无名给的,虽然不多,但真的不少。”
祖儿道:“后来呢?”
“三年前买了赢者赌坊,之后就有了很多钱。”易风淡淡道,不论是哪种方式,都是他极厌恶的方式。
祖儿道:“所以你们就雇佣了更多的杀手。”她想起斩剑少那天出现的众多黑衣人。
易风道:“是。”
祖儿叹道:“张门主和我师父们怎么就没有想过要这样培养自己的力量呢?”
易风道:“这正是我不如他们的地方。”
祖儿不懂。
易风道:“自己的仇恨便由自己解决,不累及任何人。他们比我和欧阳廷都骄傲太多。”
祖儿想起和她一起走过十几载风雨的那些人,不由惘然,“他们还会回来吗?”
易风关心的是他们是否走得掉。
彼时,剑少与归云生冷壁秋。
他们全都进行了易容,他们没有坐易风给的马车,而是,赶着一辆拉干草的驴车,剑少与归云生躺在干草里,赶车的是冷壁秋。
剑少看着昨晚被雨洗的一尘不染的天空,眼睛里却仍然只有冰寒之意。
他没有问归云生他们这是是去哪儿?
一路向西,鬼都知道他们这是去哪儿!
天魔城,他们要入天魔教么?
父亲当年是怎么都不肯借助天魔城的力量的,而他,竟然只能借助天魔城的力量,真讽刺!
他剑少的人生除了讽刺与矛盾,还剩什么?
当年他以为西岭七雁是好人,可是好人不也是在九嶷山杀了那么多无辜的天鹰门弟子么?
是的,现在,父亲已经用自己的死亡让他相信,九嶷山一役,真的是武林盟的人错了!
原来,所谓的正道中人,也是草菅人命之徒,所谓侠义之辈,也不过而而!
可是入梦时,西岭七雁的正直与温暖之行却再度入梦,那不是假的!
可什么才是真的?
天行宫被正道中人所灭不是真的么?
他们不是怕叶雄真的发江湖令告知整个江湖,原来,所谓的武林正道,错了,在九嶷山错杀了一百多人,错灭了整个门派!
“离珞的事情,就忘了吧!”归云生说道,他看着一路一言不发的剑少,十分担心。
剑少恍若未闻,良久,道:“忘了,或者,是该忘了!”
“你脸上的伤,一定可以治好的。”归云生道。
“治不好,又怎样?”剑少看着他,冷笑。
“治好了,你会遇到更好的女子,当然是要娶亲成家的。”归云生认真说道。
“就我这样子,娶什么亲?成什么家?”剑少失笑,他觉得归云生简直是疯了!
“天魔教主点一子有个女儿,据说美若天魔,今年年方十六,尚未许嫁,我想,他会喜欢你的。”
剑少看着归云生,以为自己听错了,愣在那里,呆若木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