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少一出现,雁七娘便认出是酒馆的冷漠少年,所以即使剑少杀气腾腾,下手冷厉,但在他因为以一敌七,又地形不熟,踩着断裂的冰块坠向深谷的时候,她还是催促哥哥们一起帮她拉住了剑少,剑少当时恐怕死都不明白,他刚刚下手招招都是必杀,他们傻了么,要救他?
随着更多冰块的断裂,他们一起坠下深谷。由于一直生长于此,自救本领也学了不少,七雁都没事,只有剑少伤的最重,其它七人义无反顾的救了他,因为西岭七雁的六位哥哥都相信了小妹的话:一个肯为素不相干的乞丐打抱不平的人,不能这样死。
剑少从未受过那样的照顾,那样的信任,那样温暖的笑容,那从不曾接触过的感情,那时候他觉得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他忘记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他一心一意地想成为和他们一样的人,是的,做个正常的人,而不止是被父亲一直用来杀人的剑。
没多久,他也知道了那个粗犷男人的名字——燕九违,他听过大侠燕九违,即使父亲那样恨武林正道的那些人,却从没有对燕九违有一句非言,这是个传奇里的男人。
燕九违带着七岁时的离珞在西岭雪山住了几天,他与七雁早已相识,常于莽莽天地之间,谈笑比长剑,煮酒论英雄。
剑少不是小孩子,但离完全的大人也有些距离,加上他身上的伤未愈,很多时候,便只能和离珞一样,坐在旁边,不言不语。
七岁的离珞那时也坐在旁边,听大叔与七雁高谈阔论,啃着油饼,不言不语。
好几次之后,剑少终于注意到这个瘦小的孩子,问道:“你那么喜欢吃油饼吗?”
离珞倒是没料到他会主动和她说话,轻轻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离珞继续啃着油饼,直到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剑少还在盯着她手里的油饼,终于回过头,问他,“你要吃吗?”
好几天了,剑少不由奇怪,那么瘦小,吃的比自己还多,吃过饭了还不停的啃着那么大的油饼,正自不解,却听见离珞问他要吃吗?
剑少无语,暗自恼火,自己干嘛要盯着她手里的油饼啊!摇头冷道:“不吃。”
离珞收回递出的油饼,轻轻松了口气,其实她还真不舍得呢!
两个人都是这样冷淡的个性,确实没几句话想说。
又一个午后,七雁与燕九违正在院子里试一套剑招,剑少与离珞坐在旁边。
雁七娘收拾好屋舍,向院子里坐着的离珞招手,离珞看着燕九违,燕九违示意她去,离珞慢慢走了过去。
雁七娘取出油脂,轻轻给她涂皴裂的脸颊,把她乱蓬蓬的头发梳成几个好看的小辫垂在脑后。
那边的剑少皱眉。
一直到离珞被雁七娘牵着坐到他旁边,他还是那个表情。
雁七娘不由好奇,问道:“剑少,怎么了?妹妹的头发梳的好看吗?”
剑少终于开口了,“你们没有告诉我,他是女的。”
雁七娘忍俊不禁,笑道:“看来燕大侠不怎么会照顾孩子啊,都被误认成小子了!”
众人都笑了。
只有离珞低着头,没有说话,其实大叔挺好的,因为……母亲也没有给她梳过头。
大人们又在忙别的事了,离珞一直静静呆着,有时会啃会油饼,让肚子处于饱饱的状态已经成为一种本能了,她实在是怕那饥饿的感觉。
剑少问道:“你刚刚哭什么?”
离珞一惊,抬头道:“谁哭了?”
剑少道:“你!”
离珞盯着他,说道:“我没有哭!”
剑少别过脸去,不再理她,自己真是无聊透了,居然和一个小孩子争论她哭没哭!
离珞却仍旧倔强说道:“流眼泪不是哭。”
剑少失笑,实在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争下去,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离珞很犹豫,和大叔在一起的,应该都是好人吧,“我叫冷浅。”
“……”
“你叫什么名字?”离珞问道,大叔可是说过,来而不往非礼也。
“剑少。”
然后,有那么两回,她就叫了他两回剑少。
之后,雁七娘就教她:“丫头,剑少可是比你大很多呢,要叫剑少哥哥!”
“哦,剑少……哥哥。”
后来,燕九违带着离珞走了,虽然走的过程里还发生了一些事,但是,此后所发生的事成为剑少毕生之痛,以至于,之前的事情被渐渐忘却。
此后,西岭七雁被剑少的父亲杀死,且分尸,当然,包括那个笑的那么温婉的雁七娘。
更残酷的是,父亲一出现,便点了他的笑穴,让他看着最好的朋友一个一个死在眼前还要从头笑到尾。
他不知道他的朋友们最初听见他对于意外出现那个杀人者叫了声‘爹’时,最后是何感受……
他只能看着杀人者将他最好的七个朋友的尸体一节节斩断,分尸荒野,而他还在笑,笑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笑得眼泪也流干……
剑少在微微发抖,离珞闷哼了一声,令他猛然回过神。
还好,当一切都结束,一切都幻灭之后,还有故人在。
“叮,叮,叮”三响,透骨针被剑少的真气逼出来,落在地上,离珞痛的几乎要昏过去,欧阳无非和剑少同时收手。
毒针冲出离珞身体时,他与剑少同时收手,那如意散已遍布经络,仅是逼出毒针,封住经脉,只能抑制它进一步扩散,还是救不了她。
剑少绝望地抱住她冰冷的身体,心突然不受控制的痛,“你为何如此不爱惜自已,如意散并不是立刻致命的,你有足够的时间解毒?”
离珞不语,意识并不明晰,时间与空间在脑海里交错、滑过,乱的她什么也抓不住,或者,她并不曾努力去抓住什么……
欧阳无非背过身,解下眼上的布,道:“我带她去找祖儿,应该还有办法。”
剑少拢上她的衣物,他想把她抱得再紧一些,可是那样铁槛会抵痛她,就像宿命——他抓的越紧的,伤害的就越深。
他只能放手,想起过往,再看着离珞的时候,不让她死的成了他绝决的执念,他朝欧阳无非低头恳求:“请你,一定救救他!”
欧阳无非看着眼前这个年龄相仿,却生死相立的人,缓缓道:“我尽力。”
言毕,抱起离珞,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