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正在说话,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欧阳无非与易风对视一眼,沈重就听到了自家管事的声音,说是有客至。
管事的话音未落,已经传来一个声音,“哥哥,你是不是在?”
易风心头微暖,笑了起来。
欧阳无非想起欧阳无尘,眼神微黯。
另一个声音接着响起,“悬溪谷少主萧裕求见。”
封楼一凛,沈重也微异,起身开了门。
只见门外的灯笼下,一个眉清目秀,神采飞扬的青衣少年正站在阶下,身边一个麻衣少女,灵动可爱,一双眼睛貌似安份的低垂着,实际上已经骨碌碌转着寻找易风的身影。
易风笑道:“才几日不见,祖儿又长高了些。”
祖儿听到易风的声音,再顾不上听萧裕与沈重和封楼的寒暄,直接跳进了门,拉着易风的手臂说道:“你会不会算日子?那怎么会是几天,明明是几个月了好不好,难道九宵山的红叶是几天就变红又落光的吗?”
易风当然不会在口舌与祖儿一争,但笑不语。
祖儿看易风身上没有新伤,旧伤好像也好的差不多了,才松了口气。
封楼看着易风,又看看祖儿,不是没有听说侠医祖儿是易风妹妹这件事,但是亲眼见到当然是另一回事。
“你们怎么来了?”离珞问道。
她一向漠然,萧裕愣了一愣,才说道:“当然是应六尊之召而来,父亲带了些人和莫岛主去了浣花帮,我便和祖儿来此。”
祖儿则挽了易风的胳膊,说道:“他是我哥哥,我当然要来找他啊,这还用问吗?”那神情很分明,就差把那句这是我哥哥,你可不要以为是你哥哥给说出来。
离珞懒得理她。
祖儿十分不平,翘起小嘴,对易风说道:“哥哥,你不管管她?让她给我叫师姑。”
离珞白了她一眼,漠然出了门。
易风忙看向沈重。
沈重笑道:“放心,已给各位安排了客房。”
果然,只见一个侍女迎着离珞走了过去。
祖儿放下易风的手臂,轻轻叹息。
易风向萧裕道:“你们直接来了这里?”
易风问的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召集令上的地方是洛川。
萧裕笑道:“我们去过洛川了,洛川没有人,你们也不在,祖儿四处打听,报了吕叔叔的名号才有人告知你们刚走,我们便追了过来。”
封楼问道:“那你又是如何知道这沈家庄的?”
萧裕又向封楼行了礼,才道:“我们去了九宵门,他们说易兄刚走,这附近只有这一个镇子。家父早年向我说起过沈庄主的侠义之举,本只是想投宿一晚,却正好看到华山徐师兄,我们便也得知了易兄在此的事情。”
易风道:“难为你们走了这么多路。”
祖儿小声嘀咕,“你才知道!”
沈重与封楼见她小女儿情态毕露,才想起她的身份,封楼说道:“这便是侠医祖儿了么?”
祖儿端端正正上前见了一礼,说道:“正是在下。”
沈重说道:“年纪轻轻,却已是妙手仁心了。”
祖儿当然自谦。
易风想到什么,心头微凉,直接说道:“祖儿,来给无非看一看伤吧!”
说着,冲欧阳无非使了个眼色。
本想说不必了的欧阳无非只得装出一副重伤欲死的无力表情。
封楼与沈重起身,萧裕一直跟着送到了外面。
走得远了,沈重叹了口气,“封兄……”
封楼淡淡道:“眼前的大患是天魔城,消了大患才能活下去治疗小患。”
萧裕送二人出门的时候,易风压低声音十分严肃地对祖儿说了一句话:“任何时候都要记住,柳剑南之死与你没有半分关系。”
祖儿皱眉,才蓦地想起,封楼是柳剑南的师父,不由后怕,朝易风点了点头。
欧阳无非瞧着两人,淡淡说道:“当真只是做戏?真不打算给我看看伤吗?”
祖儿挑了眉,走过来,说道:“我哥哥是言而无信的人吗?手伸出来,先切一下脉。”
欧阳无非闻言一边伸出手,一边看向易风,只见他笑容和煦,沉静而温暖。
“为什么让我来出头?明明封楼还在那里。”
易风淡淡一笑,“我不能全信他,一个杀了我一次的人,就算他现在做的事情让我尊敬,我也不能完全相信。”
十二年前,让众人都以为易风死了的那一剑,正是封楼刺的,冰冷的剑锋刺进身体的痛楚清晰的如同刚刚发生过。
欧阳无非默然,这些曾经的大人物们为了所谓的正确,确然不惜杀死那些无辜的人,他对此,早已领教过。
抬起头,问易风,“你相信我?别忘了那时红衣三老是我带过去的。”
“因为我没有死啊,你要是想让我死,我至少死过两次了。”
“……”欧阳无非摇了摇头,“这并不是个好的答复。”
“那是什么?”易风挑眉,“难道让我说,因为你是我的朋友?”
“不是吗?”欧阳无非也泛起几不可察的笑意。
“当然是。”易风笑了出来。
“那就好。”欧阳无非笑了起来,目中的神采渐渐一如往昔。
萧裕折了回来,看见两个人的笑容,心中好生羡慕,这才是真正的朋友吧!
离珞被沈家庄的侍女带到了给他安排好的房间,沈家是富豪,客房里早置了上好的碳盆,一进门暖意融融。
厚厚的锦被更是柔软温暖的让人一挨枕便似要坠入梦乡。
此刻的离珞却是睡不着的。
夜半的时候似乎又下起了雪。
她在黑暗中睁着眼睛,仿佛能看到剑少的眼睛,往事纷纷扰扰而来,幼时西岭雪山上的那个剑少,大叔,还有那个温婉善良的雁七娘……再次相逢……西岭雪山上那个跪在天地之间七雁墓前的身影,那些酒坛,和那些刺过来的剑,当然,还有
他对她粗暴的没有得逞的凌辱……那时的剑少像一只真正的兽,只叫人害怕,以至于他后来待她温柔起来的时候,她依然害怕。
后来……后来……他的温柔以待只换得她无尽的漠然与木然,她不懂如何去爱一个人,也不懂如何接纳一个人的感情,直到他走了,她才后知后觉的知道,她有多么眷恋他手心的温度,她有多想沉溺在他温柔的注视之下,只想永远……虽然,永远本身就是一个不可知的时间。
直到此刻,她都没有温声对他说过一句话,她都没有对他说过她的喜欢,她心底也是有爱的,是的,她爱他!
离珞一夜未得安睡,现实与梦境纠缠在一起,让她分不清哪才是梦,梦中的剑锋很真实,冷汗浸湿了她的头发。
她终于清醒过来时,天已经亮了,她起身推开窗子,才发现,明晃晃的是雪,而且,昨日清扫过的甬道又积了二寸厚的雪,时间应该还早,她取了杯子想倒杯水来喝,却听门口传来急促到近乎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一声尖叫响起,一个人的嘶吼打破了寂静的沈家庄:“封掌门,天魔城的人攻上九宵山了!”
“咣当”一声,离珞打翻了手里的杯子,执壶的手抖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