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少看着关得紧紧的木门，刚刚泛起的一丝羞恼渐渐消散。
他回了天魔城八层半首殿。
成亲的地方在离暗的碧落殿，因此，首殿里依旧是往常的样子，只是摆放在正厅里的一些器皿及礼箱微有些喜庆的氛围。
归云生与星聿在说话，见剑少走进来，星聿起身笑道：“九护法回来了。”
剑少上前与星聿见了礼。
星聿笑道：“明日就是成亲的日子了，新郎好像一点也不紧张。”
剑少知道这只是打趣之言，便笑着受了。
星聿又客套了一番，便告辞去了。
如今的天魔城护法们都很低调。
夜姬非召不出。
星聿开始和归云生交好。
阿曼对剑少的态度越来谦逊。
阿致见不到剑少，便经常找阿罗列去狩猎。
千影仍然只顾着驯兽。
忍冬也只痴于炼药，当然，偶尔会被离暗请到碧落殿坐坐。
至于杀凌，除了偶尔去赤血殿看一下大殿下摩耶，便是在修习功法，没有人知道他的心里长了一棵罂粟花，让他疯狂，让他痛。
剑少向归云生行了个礼。
归云生问道：“又去那个铸剑师那里了？”
剑少点了点头。
归云生道：“剑铸的怎么样？”他一想起那铸剑师居然真的熔了乌魅剑，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滋味，那剑毕竟跟随张云和剑少这么多年了。
“还需要些时日。”剑少说道。
“对了，让你看的那些关于婚礼上的注意事项，你都记下了没有？”归云生问道。
剑少默然，他根本没有看。
归云生一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他根本没看，叹了口气，说道：“也没什么好记的，你听我说话就行。”
归云生是唱诵法典的人，相当于中州的主婚人。
归云生说完，只见剑少有些怔怔的，不由问道：“怎么？”
剑少说道：“没什么。”
归云生不语。
剑少却不想再说下去。
他改变不了师父的相法，或者，他也改变不了自己的想法。
归云生想起剑少从红叶部落回来时那满身的血洞，心底不由微软。
“你到现在依然在想着离珞？”归云生问道。
剑少有些抗拒这个问题。
默然穿过长廊走向了殿后的露台。
归云生看着他的背影，缓缓跟了过去。
露台上有现成的坐垫。
师徒二人相对而坐。
剑少看着被雾笼罩的花海，觉得这种花儿生命力可真是旺盛，在他天天剑气横扫之下，还能开到似要荼蘼才罢休。
魔侍送来一壶温过的酒及酒杯。
归云生倒了两杯，说道：“拿起来，先敬你父亲一杯。”
剑少闻言，微微动容，明天就要成亲了，按礼也要拜父母双亲的，可是明天，他只能拜点一子，端起酒，剑少与归云生一起对着天地洒了一杯。
剑少执壶，给两人再次倒满，说道：“这次，敬大师父！”
归云生心中一暖，早已冰冷的心居然泛起一股热意，接过剑少的杯子，一口饮了。
剑少执壶，给自己又倒满一杯，说道：“这一杯，敬冷师父！”
归云生长叹一息，默然半晌。
久久之后，才说道：“师父知道你是真心喜欢冷师父的女儿，可是你冷师父的事情虽是意外，可离珞若是知道，怕也是不能谅解的。”
归云生越说声音越低，低的像是露台上微微吹起的风声，低的像是剑少心底淌血的声音。
起风了，想必明天是一个晴朗的天。
剑少看着眼前的繁花似锦，只觉得心里愈发荒凉。
夜半，风吹的越来越大，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吹走一样。
剑少夜里做了一个梦，梦见花海里有个人走了过来，花海之下是悬崖，那个方向是绝不会有人来的，他站在露台上，意外至极。
那个人走过重雾，走到了他身边，一脸露水，满身风霜。
漠然而木然的神情在看到他之后，渐渐泛起笑意，青涩而动人的笑容让剑少也笑了起来。
他问她：“你怎么来了？”
她说：“我来找你。”
剑少的心在胸口里乱跳，她那么冷淡的一个人，居然因为他不远千里，穿山越水来找他？
他不敢相信。
可她真实地站在他面前，让他触手可及。
“剑少，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当然，只要你愿意。”
“我们一起走吧！”她看着他，充满期待和爱意，“我想和你一起，一生都在一起，我懂得有些迟了，在你走之后，我才知道，我爱你。”她流下泪来，清新美丽的脸如梨花带雨。
剑少捂住胸口，因为心跳的太快而有些痛感，他也流下泪来。
一种陌生的感觉冲击着他，像是心酸，像是痛苦，像是巨大的愉悦带着些许酸楚与疼痛，他不曾经历过这种感觉，但他知道，这种感觉就是幸福，幸福居然未约而至！
他再也不肯迟疑分毫，上前一步，把她拥入怀里。
当他试图抱住她的时候，他从床上掉了下来。
剑少真正抱着的，只有一团虚无。
他躺在地上无声而笑，泪流满面。
外面在响着天魔号角——天已经亮了。
再过一刻，会有人来服侍他换衣梳洗。
到时，礼乐会响彻整个天魔城。
到时，他会成为所有男子羡慕嫉妒的对象。
可是，没有会在乎他的感受，没有人会在乎他是不是在过着人生中最漫长而痛苦的一天！
是的，没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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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天，碧灵宫。
离珞一大早便站在一棵巨树的枝丫上。
易风住在她的隔壁，因为担心她，稍有动静，便也醒了过来。
他默然跟着她，直到她穿过晨雾，爬上眼前这棵怕是要五人才能合抱的树上。
易风想起莫幽月，她也喜欢坐在树上。
她说伸手可摘月可触云可捋风。
可是，他不知道离珞想做什么。
离珞坐在树上发呆。
易风站得久了，便也跃上了树枝，坐到她的旁边。
离珞一直都知道他在，也没有惊异。
只是淡淡说道：“认识莫幽月的时候，我们在一起过很多天，那些天的夜里，如果是露宿，她就会坐在树枝上。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因为不知道有谁告诉过她，站得高高的，可以看到母亲回来的船。”
易风微微一笑，有些意外，这个事情，莫幽月并没有告诉过他。
“那你呢？你想看到谁吗？”易风问道。
离珞站起来，仰起脸，努力向前看了看，今日天气很是晴朗，可说是万里无云，远远的，甚至可以看到远在冰宫的雪山。
可是，那便是目光所极之处了。
终究不能看得再远些。
“我想看到剑少。他今天娶亲，肯定是很好看的。”她微微笑着说道。
易风叹了一息。
给冰宫的信如期送达了，天魔城的婚礼将如期在今天举行。
“你知道吗？我昨晚做了个梦，我梦见我翻越千山万水，终于到了天魔城，天魔城非常高，高的像是已经触到了云里。”
易渐渐皱起了眉，是的，天魔城真的很高，真的耸入云端了。
“……我很累，我爬上一座悬崖，那是一面和天魔城一般高的山崖，我一直爬一直爬，我双手流了好多血，最后，我爬上了那座山，山上面有一大片花海，特别美丽，花海后面是一片白色的宫殿，我模模糊糊往前走，我看到剑少站在宫殿前，我特别开心，我居然就那么找到他了，我问他是不是愿意跟我走，你猜，他怎么说？”离珞回头，看着易风，露出一个易风从来没有看到过的灿烂笑容，很是美丽，只是，那满脸的泪水，很像梨花带雨。
“他怎么说？”易风认真问道，像是曾跟她一起入过那个梦，像是那不只是个梦。
离珞笑的更加灿烂，像是那不只是一个梦，“他说‘当然，只要你愿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