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峙忧心忡忡的不止于此,更在于,萧裕与祖儿之间的情愫,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了,他不确定父亲是不是去过天行宫,也不确定易风是不是因为知道了父亲那夜去了天行宫才来的。
他看不出任何端倪。
易风当然不知道这时的萧峙在想些什么。
他在一边恢复着伤势,一边仔细品味着这些平淡的日子。
萧裕与祖儿之间的情愫渐深,萧裕几乎天天都要找祖儿去山上采药,看着那个清秀明朗又有些腼腆的少年总是被祖儿逗的面红耳赤却依然喜不自胜,易风感叹之余依然有一种自家白菜被猪拱了的不快,他开始特别理解莫殊怎么看自己都看不顺眼的感觉。
这种感觉没有持继续多久,他决定与莫殊谈谈。
易风特意选了一个时间去了逍遥山庄的正厅。
萧峙明显有些意外,但仍旧不失热情的招待了他。
还特意让萧津做陪。
但是,易风只想与萧峙聊聊,几道茶毕,易风仍然没有说明来意,只是一味沉默喝茶。
萧津很识趣地先行退出了。
萧峙道:“易少侠找老夫有事?”
易风笑笑,“确然有事。”
萧峙道:“易少侠……何事?”他有些不确定易风要说的,是不是与天行宫灭门一案有关。
易风道:“叨扰萧谷主已有十余天了,再过七八天,我便要离开了。”
萧峙道:“说叨扰便是客气了。”
易风道:“但是,我想让我妹妹祖儿暂时先在谷中寄住,此中因由,不方便对萧谷主明言,却不知萧谷主意下如何?”
萧峙微怔,他有些明白了,易风或许不并不知道这逍遥谷是什么地方,是的,谁又能猜到呢?但是萧裕对祖儿的喜欢他也是看在眼里的,而且祖儿对逍遥谷有恩,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拒绝易风的提议。
微微一笑,萧峙认真说道:“侠医能在逍遥谷暂居,是我逍遥谷的荣幸。”
易风低首道谢,“那么有劳萧谷主多多担待。”
萧峙道:“是求之不得。”
易风又道:“当然,这件事,易风想过几天亲自告诉祖儿,请萧谷主先暂且保密。”
萧峙笑道:“这是当然。”
易风行礼,告辞。
萧峙把他送到门外。
易风自去,却隐隐察觉有两道目光落在了身上,带着探究之意。
易风没有回头,漠然回了积风居。
庭中没有祖儿的说话声,便又是不在。
不用问,肯定又是跟萧裕一起出去了。
易风突然有了女大不中留的失落感,不由叹了口气。
突见离珞走了过来,说道:“易风。”
易风不由怒道:“你直呼我的名字不大好吧,叫声师父不行,叫句师兄也很难吗?”
离珞冷冷一笑,“你叫大叔一声师父,我便叫你一声师兄,还是你准备给金微子叫声师父?不然这师兄之名怎么来?”
易风瞬间便泄气了,他不肯叫燕九违师父,离珞不肯叫他师父,这才是什么师父教出什么徒弟呢!
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浪费唇舌,易风便要回屋。
谁知离珞说道:“有人等你,在亭子里,我与她不熟,懒得多说。”
易风走了几步,绕过一丛竹子,只见一个黄衫少女正在亭中端坐。
易风顿了一顿,离珞已经转身离去,他才缓缓走了过去。
不等她请,自顾自坐了,问道:“不知萧姑娘找我何事?”
她当然便是萧渝,闻言,萧渝粲然一笑,明亮的笑容晃的易风微微眯了眼。
“我把上次你弹的那支曲子记了下来,我没听过,找了很多琴谱也没有见到,只好凭着记忆记了下来,不知是不是对,你要不要看看?”萧渝一边说,一边把一几页琴谱放在了易风身前。
石桌上还有茶,易风看着那琴谱,不知道说什么好,说实话,他当然是想取过来看看的。
但是,他不太确定,萧渝会不会是第二个欧阳无尘。
茶应该是刚沏的,易风提起茶壶倒了两杯,放下茶壶对萧渝说道:“萧姑娘,请。”
萧渝捧起茶杯,闻了闻茶香,对正往嘴边送茶的易风说道:“我听过你和莫幽月的事情。”
易风手一顿,放下了茶杯,不知她此言何意。
萧渝有些可爱的摸了摸鼻子,对着易风说道:“易少侠应该听过一句话,叫做君子之交淡如水,其实,我觉得,君子之交也可以淡如茶……淡如琴。”
易风微微一愕,“淡如琴?”
萧渝道:“是君子之交淡如琴,当然,如果愿意,你可以说,是论琴之交。”
易风莞尔。
好聪明的女子,同样的,也是个很勇敢的女子。
在他刻竟冷淡的态度面前,能如萧渝一般还能笑的毫不勉强的,真没几人。
易风道:“论琴?知琴者,雅音为正,琴之一道,是正乐。”
萧渝道:“禁止于邪,以正人心,是为琴乐。只是,上次在崖亭闻君之奏,才明白,萧渝之前所弹,不过是知声而不知意,运指而不运意,转念一想,竟不知所弹何为?”
易风道:“萧姑娘指法已然娴熟,但音之响,应发乎于心。”
萧渝点头,如有所悟,道:“琴用五音,是不是就是取********?”
易风颌首。
萧渝又道:“我记下你所弹的曲谱之后,也曾弹过几次,其他的虽不达意但还能拟其声,但是到了最后几节,中间长长的停顿……很难有那天你弹出……感觉。”她本想说声音的,但是那停顿之间的留白本来便是无声的,只好改口。
易风微微一笑,“因为崖亭间有风声。”
“对啊!”萧渝站了起来,“我怎么没有想到,这才是得松风以奏夜月之趣,得风声,以声希显大音!”
易风颌首,“萧姑娘见解独到。”
萧渝并不害羞,反而大大方方笑道:“得易少侠夸赞,萧渝很是荣幸。”
……
两个聊了一个多时辰,易风要送萧渝出门,谁知萧渝道:“易少侠有伤在身,何况若是君子之交,又何须如此客气?”
易风目送她离去。
对于萧渝的来访,吕阳与离珞都表现的很是淡然,但是祖儿回来以后,便道:“哥哥,刚刚遇到阿裕的姐姐了,她有封信让我给你。”
易风接过信,拆开来看。
祖儿却奇道:“你不奇怪吗?她为什么会突然给你写信啊?”
信中只有寥寥数言,约他明日未时在崖亭论琴。
祖儿立时不淡定了,非要问个明白。
易风见敷衍不了,便认真的解释了。
祖儿撇了撇嘴,表示不太相信。
易风无奈,转而想起什么,正色道:“我才要跟你说说有关萧裕的事。”
话音未落,祖儿已经扶了腰皱眉道:“哎哟,我今天采药扭伤腰了,好疼啊!”
易风冷笑,“是不是,这个萧裕可真不让人放心,一个女孩子都照顾不好。”
祖儿立马站直了身体,“好吧,是我撒谎了,我没事。”
易风叹了口气,说道:“好吧,只要你喜欢他,他对你好,我不说了。”
祖儿一跳而起,抱住易风,“就知道哥哥最好了,你放心吧,那死小子不敢欺负我,我不欺负他就算他有福气了。”
易风听见死小子三个字觉得十分悦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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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晨起时,天便阴沉着,至午时,就有雨滴滴嗒嗒下了起来。
易风看看如扫了淡墨的天空,听着竹子上沙沙的雨声,默然不语。
雨至未时,并没有萧渝遣了人来说取消崖亭之约。
易风便换了一身蓑衣,戴了斗笠出门而去。
雨下的不算山,泥泞的山路对于见惯风雨的易风并不算什么,崖亭很快就到了。
伤已经好了一些,登上崖亭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亭中无人,易风并不在意,他并不在意萧渝是否会不来,在他看来,他只要如约而至,便问心无愧了,这雨天,他并不期望别人也必定要冒雨前来。
他负着一只手,看着亭外风雨中的山川景色,烟雨迷蒙,只有对面山崖的白色石壁尤为显眼。
细雨缠绵,纷纷扰扰不停歇。
萧渝踩着木屐,撑着油纸伞,缓缓而至,进了亭中,她一面合上伞,一面说道:“易兄久等了。”她低头看着脚下的木屐,不由暗自腹诽:都是这双木屐,让她整整走了半个时辰。
半晌,只闻檐外风雨声入耳,并不见易风回头,并不闻易风应声。
萧渝有些莫名。
易风回头,指着对面白色崖壁说道:“那里以前是不是有一挂瀑布?或者说,是一条清溪……”
萧渝看过去,只见对面那块晴天时只有一片雪白的崖壁上,正缓缓流着一道雨水汇成的瀑布,因为太小,也因为地势较缓,也可称为一道清溪。
萧渝道:“不知道啊,不过,听说好像是因为水源干涸了,山上的溪水只有在下雨的时候才能再流到那块崖壁上。”
易风道:“这就是了,那崖壁本就有流水的痕迹。”
萧渝道:“嗯。”
易风道:“那你知不知道,这里以前,叫悬溪谷。”
萧渝一怔,悬溪谷,好熟悉的名字,突然,她想了起来,瞪大眼睛看着易风……六尊二邪一魔城,那六尊之一便是悬溪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