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
因欧阳廷与秦用立下一年之内不对易风动手之约,换句话来说,就是说,一年后一场对决再所难免。
没有人会认为易风会自己毁了这份来之不易的约定,因此,很多人都离开了,毕竟还有一年之期。
离开的人中有一对并不惹人注目的父子。
“爹,就这么回去了?我还没有向侠医好好道谢。”萧裕很不开心,他至今记得那晚祖儿回头对他说那句我恨你!
对于萧裕清白的良心而言,被恩人误会是件很值得难受的事情。
萧峙没有接话,因为他已经从青龙堡那些他也未曾深入的大人物那里听说了:祖儿可能是魔鹰的人,就算不是,秦用现身袒护了易风一行人,那么,很明显的,声称是秦用弟子的祖儿至少不再是武林盟这边的人了。
可就算如此,祖儿曾对逍遥谷有恩,萧峙也很难把她当做敌人。
因此,不如离开。
父子闷头赶路,一抬头,便停住了,因为路旁有棵树,树下有个人,那人靠树而立,全身的力量因为全靠在树上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但空空的一只袖管却让人有些惊心,再加上萧家父子本就是见过此人的,随即握紧了剑,屏息待发。
易风抬头,笑道:“萧少侠,许久不见!”
萧氏父子看不透易风淡然温和的表情下究竟有什么意图。
萧峙问道:“你想做什么?”
易风道:“不做什么,只是秦用派了祖儿去无涧寺给百嗔方丈送些药材,路途遥远,我有些担心她路上安危,想请萧少侠能给予保护。”
萧峙一愣,萧裕已推开父亲,“侠医现在何处?”
易风道:“应该已经到前面的村庄了。”
易风话音未落,萧裕已经飞跑而去,还不忘向易风道声:“告辞!”
萧峙没有动,直到看不见儿子的身影,才叹道:“真是个不孝子,居然就把老爹给摞在这里。”
易风道:“在下正是看重令郎赤子之心,才来相托。”
萧峙道:“那么,我可以走了吗?”
易风道:“请萧谷主陪易风坐一夜吧!”
萧峙问道:“为什么?”
易风道:“在下十分相信令郎不会因为对武林盟的愚忠而变的是非不分,但萧谷主,易风不敢贸然相信。所以,除非萧谷主想动手,不然,就坐一夜吧!”
萧峙道:“侠医于我逍遥谷有恩,老夫虽不一定能因此就与武林盟决裂,但加害之事也断乎做不出来。”说罢,笑了笑,盘膝坐到了地上,态度很鲜明:解释,但不只是为了解释。
萧裕很快便追上了祖儿。
祖儿倒是很意外,皱眉不悦,“怎么是你?”
萧裕一边调匀呼吸一边道:“易风说你要去给百嗔方丈送药,让我保护你。”
祖儿翻了个白眼,道:“就你?还保护我?”
“怎么?”
这种事情,祖儿不用想便明了,哥哥终究是有些放心不下,不仅暗中派了杀手随行,还要在明里托个正派中人同行,逍遥谷已加入武林盟,有武林盟的人相随,祖儿不仅安全上更有保证,进入无涧寺也不会太难,而且,那晚在天香楼以萧裕出手时的速度与力量,显然和他的内向性格是成反比的。
可祖儿是什么人,十几岁就孤身行走江湖了,生存技能对她而言都是雕虫小技,就算明白易风用心,脸上也有些不耐烦,“你未必是我的对手,还用你保护?”
萧裕呐呐,道:“可你一个人总有些不安全吧,再说易风……坏了!”萧裕一下子脸色苍白。
“怎么了?”
萧裕进退两难,“我爹还在那里,易风会不会对他下杀手?”怎么办?
祖儿一听就来气,“我哥让你来保护我,然后杀了你爹,是他脑子有病还是你脑子有病?”
萧裕摸不着头脑,道:“怎么说?”
祖儿不再理他,径自离开。
她没有骑马,因为她走的是捷径,翻山跃岭的,徒步走才方便。
萧裕看着她走的方向,皱眉喊道:“你不让我保护,至少走官道吧!”
祖儿回头,叉腰,皮笑肉不笑道:“要你管!易风是我哥哥,我哥是坏人,我也不是好人,死了不是正合你们武林盟之意吗?”
萧裕这才理解了之前祖儿说的,‘我哥让你保护我,再杀了你爹…’之类的话,明白了,心内一安,快步追上祖儿,“他是你哥哥,那他肯定是好人了。”
祖儿瞪大眼睛,这是什么逻辑啊……
不过,她挺喜欢!
离珞的毒解了,莫殊也走了。
自在山庄的人算不得自在。
吃过晚饭的时候,照例,莫幽月会跟着易风在四处走走,等日落月出之时才往回走,绕过碧湖,并肩听听兽吼鸟鸣。
今日,易风却没有散步的意思,反而递给她一套衣服,说道:“换上它,一起去一个地方。”
莫幽月看着手上的男装,就知道他说要去的地方是哪儿,只是念头转了几转,还是忍不住问道:“这是你的衣服?”
易风瞧着她,忍不住笑了,“你是语气和表情是在嫌弃……还是?”
莫幽月道:“不是嫌弃!”她低头辩解,“只是怕不合适。”其实还是有些害羞吧,毕竟不是成了亲,不,就算是成亲了,还是觉得很奇怪吧!
易风看着她淡定的表情,余光却注意到她通红的耳垂,心中一动,移开目光,说道:“这是新衣,但是新衣过于乍眼,昨日提前洗过……是离珞帮忙洗的。”
莫幽月这才回屋换上了衣服,用玉冠束了头发,变身一位翩翩佳公子。
两人出发。
易风看着她额头上留下的伤痕,心痛不已,不由说道:“还疼不疼?让祖儿给你配些治伤疤的药吧?”
莫幽月俏皮一笑,反问:“你很在乎吗?我觉得不美挺好啊,省得别人总以貌取人!”
易风与她并肩而行,说道:“你依本心而行就好,别人如何取人,何足挂心?”
“这倒不差,如果为不让别人以貌取人,就自毁容颜,何尝不是另一种以貌取人?”
“就是这个道理。”易风笑道。
“你当年……有没有以貌取人?”莫幽月笑意盎然地看着他。
易风很想一笑了之,可是她笑的那么美好,他实在没有勇气冷淡处之。
“我觉得,你男装的样子很好看。”这简直答非所问。
莫幽月觉得无比丧气。
易风看着笑容从她脸上消失,心就慢慢揪在了一起,他停了下来。
莫幽月有些奇怪地回头看着他,“怎么不走了?”
易风轻轻握住她的肩膀,轻轻吻上她清新柔软的唇……
莫幽月用力推开她,“干什么?”
“我回忆一下,当年你救我时亲我的感觉。”
“你……”莫幽月红了脸,扭头便走。
他看着她的身影,微微一笑。
早知今日,他是绝不会去招惹她的,就让她像在不曾遇到他之前一样开心快乐下去!
早知今时,他终还是会去爱上她的,只恋一念之欢,只贪一吻之幸!
就算,不可知明日……
就算,不可期一生……
易风追上她时,她脸上的红晕已经退了,她没有再追问下去。
易风自己却开始回想,究竟是什么时候,他喜欢上她?
是他替她挡下江夫人那把剑后,她给他上药时哭的那么伤心的时候,那时她哭的稀里哗啦,只怕他死去。他却觉得温暖至极,二十多年的人生,十二岁之前没有记忆了,十二岁之后就是风雨坞的杀手生涯,有谁为他流过一滴泪吗?
没有!
可眼前这个素昧平生的女子却因为这并不致命的剑伤为他哭的这样伤心,他很开心,他觉得这一剑就算真杀了他,有她这样在乎,这样流泪,也够了。
易风无声而笑,握住了莫幽月的手。
二人边走边说已经出了自在山庄,这时路上开始有些许晚归的行人,莫幽月轻轻推他一把,要把手抽出来,“我可是男子装扮,当心被看穿。”
易风不松手,“天已黑了,看不穿的。”
莫幽月急道:“就算看不穿,人家真以为我们是断袖怎么办?”
易风不松手,笑道:“那天武林盟那么多人都说我是断袖了,再多一些又能怎样?”
莫幽月想起斩剑少那天女扮男装的祖儿搂住易风时,众人都以为他是断袖的情景,突然有了捂住脸的冲动。
莫幽月真的是捂着脸进的天香楼——因为就算进了天香楼,易风居然、仍然、确然没有松手!
直到沐沙请他们分别坐下,他才放开。
绝刀附在他耳边道:“你牵着人家欧阳无非的未婚妻一路不松手,你几个意思?”
易风摇头,低声笑道:“你是不是这几天都住在了这里?沐沙肯让你留宿了?”
绝刀一怔,恼羞成怒,“易兄,非礼勿言。”
易风点头,十分认真的赞同,“不错,非礼勿言。”
绝刀抬起头,没有胡子可吹,便狠狠瞪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