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少皱眉,不再说话,带着老井回了二层。
回到家里,老井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封死的炉子,看着炭火渐渐复燃起来,不免有些快活,毕竟,确是做了赴死的准备,却居然活着回来了,岂能不开怀?
剑少坐在门口的凳子上,一脸漠然。
老井那边已经开怀的要哼唱起来了,剑少忍不住冷冷讥道:“小亿在修罗场饥一顿饱一顿,你倒很自在啊?”
老井笑道:“能看见他还活得好好的,而且你一天让他们吃一顿肉,又能饿到哪里去,我还有什么不开心?”
“那可是修罗场,你儿子将来可是修罗,是杀手!”
老井笑道:“也有可能做魔将啊,咦,你眉毛好像竖起来了。”
“你不想让小亿继续做个铸剑师吗?”
“我自己都不铸剑了,为什么还要让我儿子铸剑?他又不喜欢。”
“你不是说,只要小亿回来,两个人顾得了温饱,只要在一起就好了吗?”
“说认真的,这个二层,其实,不如你想的那么平静,每个月都会有人在夜里平白失踪,那是被千影的兽给吃了,还有孩子大白天被抓到修罗场,这你已经知道了,小亿希望变得更强,这是好的,只有强大,才能护住想护住的人,这想法是对的,他现在有机会实现,不也挺好吗?而且,让我去一次修罗场对你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但是,从修罗场里弄个人出来,没有那么简单。”
剑少冷着脸,“第二个问题,不是问题,只要你想让他回来。”
“可他真的并不想回来,他说,在你去之前,他是想逃离那个地方的,可是你去了之后,他觉得,他们都觉得,你和那里的人不一样,虽然你似乎更冷酷,但是你把他们当人看。他想变得跟你一样强。他想……强到和你一样逗了天魔公主,阿曼也不敢把你怎么样!”
剑少彻底无话了,这居然也是理由?
好吧,如果他们都觉得这样好,他为何要自寻苦恼?
只是,接下来,要说正事了。
他看了老井一眼,独自进了屋。
老井走进来,“怎么,有话外面说不是一样?”
剑少站在屋中央,一向漠然但有时不那么冰冷的眼睛,此刻有冷而锐利的冰意,那是杀气,他盯的人是老井,他缓缓问道:“你究竟是谁?”
“你怎么了?”老井紧张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时间,你怎么会认为连修罗场都不是我想去的地方?”
老井拍拍脑门,“失言而已,不要当真。”
“不,老井,那不只是失言吧,你见了离暗,却敢只行半礼,你上了五层,见过连我第一次见都忍不住多看几眼的风景却表现的像是看见很熟悉的地方,你怎么可能只是个一辈子连三层都没有去过的平民?”
老井叹了口气,身子向后一退,双手举过头顶,‘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向着剑少三次叩首。
剑少退了半步,心里纵是已经猜到什么,却仍震惊不已。
“张井见过少公子。少公子说的不错,当年我跟着你父亲去过八层半,当然不会惊异于五层的风景。张井身为张家家仆,只跪天地君亲师,只对张氏历代铸剑传人行双跪六叩之礼,自然不能对天魔公主行全礼,否则岂不是折辱了大法师在天之灵?”
剑少彻底愣住了,猜测是一回事,事实摆在面前却是另一回事,他想到了老井可能与张家有关,但没想到,居然如此有关!
他扶了老井起来,半晌方道:“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是张剑?”
老井道:“你一来,我就知道了。”
“怎么可能?”
“归云先生在城门口的喊声很大,我当时正去一层买煤。我看到了比九宵腾空而起。最重要的是,你长得像你父亲年少时。”老井解释。
剑少说道:“你说我没有时间……你知道我师父怎么想?”
“你父亲当年离开便是因为张大法师当年不想让子孙再留在天魔城,而归云先生只带你了来,那么,你父亲一定是在中原亡故了,归云生先不可能不知道你父亲当年离开的缘故,但他还是带你来了,那么,只能是为了复仇吧!”
剑少叹服,这个老井,岂只是不凡而已!
“我父亲在中州被武林盟欧阳廷所杀!他所创立的天鹰门很多年前便被武林盟所灭,他因为不想在天魔城而去了中州,中州人却认为他所创立的天鹰门是天魔教在中州的分支!”剑少失笑,笑这个世间的事如此可悲可笑!
老井低头叹息,他明白张云当时选择离开的用意,他也明白归云生与剑少如今又回来的用意,从来世事多磨难,他也不过无可奈何罢了。
“逝者已去矣,生者当自强。”老井拍拍剑少的肩膀。
“小亿已经找到了,你要给我铸剑了。”剑少说道。
很多时候,相认的情景都是很悲伤的,但是老井却只是淡淡的劝他自强,剑少更冷淡,直接忽略了老井张家家仆的身份,事实上,他更希望老井只是老井,是一个陌生人,那些善意也是陌生人愿意给予他的,可是,事实总不如理想美好。
好在,老井一直是有骨头的人,是个骄傲的铸剑师,于是听得此言,只是笑道:“你不是说不用了么?”
剑少挑眉,说道:“你不是要给我铸剑么?”
这老井翻脸简直比翻书还快!
老井叹了口气说道:“你是想让我给你重铸乌魅剑吧,你要知道,那剑是张大法师弄断的,接起来就等于重铸,能不能铸成,我可是没把握,再说,这么多年了,乌魅剑的金属太过罕见,当年大法师寻到的本就不多,如今哪里去寻适合的铸剑石……”
“铸剑石是现成的。”剑少说道。
老井扶额,头疼无比,“我不见得有这个本事。”
“你可以试试。”
“要是剑没铸好,乌魅又毁了怎么办?”
“毁了就毁了。”剑少说的毫不轻意。
“好,我试试。”
这一试便是半年,铸剑炉里腾起的烟灰把老井两鬓的头发生生熬成了白色。
当然,这是后话了。